1

这是一个烟雨蒙蒙的天气，雨下得很小，不用打伞，就这样，像雾又像雨，有一阵凉风，让人感到冷冷的，湿湿的。我陪赖卫国和医院“性医学科”，通过我的一位熟人，找到资深的专家，他是专看男女不孕不育症的。经专家检查和检验科化验，小赖得了一种疾病叫“无精症”，而且很难医治，临床医治好的案例寥寥无几。高小丽经专家检查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在这之前，医院也看过，他曾找过名医，也试过老中医的偏方，但是没有任何效果。高小丽是望眼欲穿，也望不出自己的肚子有什么动静，她始终是怀不上，肚子平平的，尽管无精症不影响生活的质量，但他们想要拥有自己亲生的后代，简直是不可能的了。

小赖患上了不育症的病，让她这个身体健康的女人，因怀不上孩子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在回春谷县的车上，高小丽黯然伤神，唉声叹气，她说：“看样子这辈子想要拥有我俩的后代是没有指望了。”她痛苦的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小赖情绪低落，因为自己的原因，是一件特别屈辱的事情，让他在小丽面前抬不起头，望着一旁落泪的小丽，他心如刀绞。他痛心地说：“小丽，你找一个好人家，我不耽误你的青春，你走吧，我不怪你。”

如果是生育方面的原因而离开他，小丽觉得对他太残忍了，那真是深深地伤害了他，他一定会痛不欲生的。

小丽是一个通情达理，善良温柔的姑娘，她觉得小赖人好，她不愿意和他分开，她想和小赖长相厮守。小丽对他的好，让小赖深感愧疚。

我安慰他们说：“你们可以抱养一个，养大了和亲生的是一样的。”

小丽说：“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抱养一个吧，花钱暂且不说，到哪儿去找那么合适的孩子呢？领养孩子无疑是对外面宣布小赖不能生育的隐私，这比痛打他一顿要难受。总而言之，小孩抱来后，这辈子我也做不了真正的母亲。”

当我们从客车上走下来，小丽向我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她说：‘隔层肚皮隔座山’，孩子是亲生的好，人家的孩子再好，不是亲骨肉，也亲不到心里去，抱养的终归是人家的。再说，实行了计划生育，按规定领养了一个孩子，以后也不允许自己生了。

我说：“真爱会超越一切的，爱一个人爱到骨子里，包括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付出。你和小赖好好商量吧。”

小丽说：“抱养孩子回来后，说不定会养一个“白眼狼”，长大了也许会找他的亲生的父母。到那时鸡飞蛋打，后悔莫及。”

我们走到了小丽化妆品商店，小赖担心地说：“我不能生育的事，请你给我保密，我不希望外人知道。”

我说：“你放心好了，我会守口如瓶的。”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小赖的电话，他拜托我到小丽那儿去照应她。小赖的父母在春谷县开了一家皮鞋订做和皮包批发业务，他要到无为县和铜陵市去催讨欠款。

我敲了两下小丽的房门，小丽说：“哦，是健哥哥吧，门没锁，请进！”

我推门而入，小丽躺在床上，披肩的长发下是软软的枕头，身上盖着洁白的“被单”。我说：“你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

她含笑看着我，目光温柔，说：“白天跑累了，躺在床上舒服些。我给你煲了莲子桂圆银耳羮放在桌上，你趁热吃吧。”

我吃了几口，放下碗筷，说：“糖放多了，太甜了。”

“不甜就没有味道，是我的一番心意，你多吃一点吧。”小丽的眼神在惊颤中带着热辣，灼灼逼人。

她对我娇媚地笑着，我突然感到浑身一阵躁热，一阵兴奋，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有冲动的感觉。

小丽跳下床来拉我，前挺后撅的肉感娇躯上，穿着镂空绣花的内裤，挺翘的屁股，好像是要把那布料给撑开来似的，丰满的乳房在内衣下忽隐忽现，真是性感热辣，看得让人浮想联翩。

她拥抱我，热烈地吻我，发出轻微的喘息和呻吟，她的体温给我带来蛊惑，看得出来，小丽洗澡时用过“香皂”，身上散发出淡淡的茉莉花香和成熟女人的体香。我的呼吸有点急促。在这微弱的灯光下，在这静静的夜里，在这样的场景中，孤男寡女的，我的脑袋晕乎乎的，几乎失去了理智，正当我要沉沦下去，我突然清醒了。

我将鄙视的眼光移到了小丽的身上：“小丽，你在甜羹里放了些什么？”

她胆怯又腼腆地说：“首先，我想请你原谅。我想让你睡我这里，我用了一点小计策，一点小伎俩。我的婆婆公公和小赖商量过了，让我来求你，起初，我是死活不答应，我的婆婆伤心地哭着说她是命苦，就等着抱孙子，公公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最后我咬着牙流着泪就答应他们了。”

小丽继续说：“我们第一个想到你，是因为你人品好，我们对你了解，你身材魁梧，有文化，心眼好，长相帅气，基因肯定不错。

我说：“真荒唐，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如果做了，就会让人耻笑，以后怎么面对你们，你有了我的孩子，那岂不是让我牵肠挂肚，再说了，对我的妻子和我的家庭也不公平，这是原则性的问题，我不同意！”

小丽说：“我会守口如瓶的，而且一辈子会感激你的，我怀孕后立刻离开春谷县，回浙江台州老家安家乐业，不再打扰你，人不知鬼不觉。另外给你一笔钱。”

我说：“小赖和我是朋友，‘朋友妻不可欺’，再说了我又不能为了钱出卖自己的灵魂，你就打消这个念想吧。”

小丽固执地说：“我求求你好吧，让我做一回母亲吧！你是无法体会到我们没有孩子的痛苦。”

我说：“你不要太着急，该有的会跑不掉的，人与人不同，人上一百，五颜六色。你慢慢遇吧，我相信你会如愿以偿的。”

小丽兴奋得一把抓住我的手，眉开眼笑地说：“我是相信你的，你有适合的人选了？”

我说：“我哪有什么人选啊，你成天守在化妆品店里，一天到晚就知道赚钱，现在开始着急了？干着急是没用的。好事不在忙中取，俗话说：‘男追女隔成山，女追男隔层纱。心急吃不得热稀饭’。我今天回去好好的睡一觉，你再好好的想想，方法总会是有的。”

小丽不情愿地把我送出门外，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我庆幸自己只吃了几口甜羹，真是好险中了她的圈套。

回到了家，妻子说：“你怎么一脸的不悦和疲惫？快上床休息吧。”

我倒在床上“呼噜”大睡起来。

2

我有一位卫校的同学，叫江俊峰，是环城乡一家卫生所的医生，他中等个头，皮肤白皙，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风度翩翩，喜欢唱歌跳舞，多情善感。

小丽因受凉，咽喉肿痛，胃不舒服。我骑着嘉陵型摩托车载着小丽来到了环城乡这家卫生所。我给他介绍说：“这是我朋友的妻子高小丽，她身体不舒服，你给她看一下吧。”

他拿起听诊器在她的胸前上下移动、认真地听了一下，又看了她的口腔，说：“没什么大碍，受凉感冒了，多喝一点白开水，常喝白开水可以起到排毒养颜的功效，是女性美容最佳饮料，适当地做一些运动，一个星期后会好的。”

我说：“江医生，晚上没事我们聚一下，喝一点酒吧，你有时间吗？”

江医生说：“那好啊！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

晚上，我在金峨大桥旁“晓晓酒店”点了四菜一汤，上了一瓶口子窖酒，小丽喝椰子汁并不断地给我俩斟酒，我说：“小丽，你感冒了，要加强体育锻炼，提高免疫力，多运动出点汗，也许，感冒就会好得快一些。”

小丽说：“听说到舞厅里跳舞也是一项健身活动，在音乐的伴奏下，给跳舞者增加韵律和节奏感，使人的心身得到了极大的放松和愉悦，可遗憾的是我不会跳舞。”

江医生热情地说：“不会可以学嘛，我可以教你。”

小丽喜上眉梢，欢欣若狂，她站起身来说：“这一桌酒算我请客,是拜师酒，我再加几道菜。”

江医生拦住她说：“加菜就免了吧，不能浪费，我已酒足饭饱，我们一起到‘红唇舞厅’吧。”

走进“红唇舞厅”，闪烁的霓虹灯，映照着舞厅一扇墙面的镜子，熠熠生辉，灯光忽暗忽明，一闪一闪，照在光滑的地板砖上，给人一种迷离恍惚感觉。随着激情、颇具诱惑的音乐，年轻的男女踏着音乐的节奏，翩翩起舞，令人眼花缭乱。

在闪烁不定、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江俊峰耐心地教着高小丽的每一步动作和舞姿，舞池里扭腰摆臀的人员鱼目混珠。我静静地观赏着各种各样的舞姿，而我觉得，很难遇见一个适合我的舞伴，要么跳舞的水平太次，要么是人长得是不怎么样。

舞曲再一次响起来，少男少女迈着轻盈的舞步，随着优美的旋律，展现出交谊舞迷人的风采与魅力。

我听着轻松欢快的音乐，看着旋转的舞步，我有一种想跳舞的冲动。我来到几位年轻女子身旁，她们站在立式空调旁，其中有位穿着黑色的皮马夹和皮短裙，脚蹬黑色的高跟皮靴的姑娘，她年龄看上去有二十五六的样子，身材苗条，皮肤白净，齐肩乌黑的头发，不经意地留了一些弯曲的留海，她五官清秀，虽然不是很漂亮的那种，但是看起来很顺眼。

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可以说，我邀请她们跳舞，几乎没有被她们拒绝过。我左看右看，她显得有点紧张，我很有礼貌地邀请她，她对我抱以微笑，从容地随我走进舞池，在悠扬的音乐中，她的舞步轻柔，洒脱地展现出线条美，显示出青春的魅力。

我们跳了一曲，在第二曲中，我们配合默契，我托着她纤柔的手，另一只手贴在她的细腰上，她跳起舞来轻轻的，带起来很轻松。

舞厅里放起了欢乐的迪斯科，江医生拉着小丽的手来到我的面前，他们像老朋友似的，无拘无束、面对面蹦跳起来。我也拉着那位年轻的女人，随着音乐强烈急剧的节奏即兴地扭动起来，跳出自由奔放，跳出自己的个性。迪斯科也很受年轻人欢迎，年轻人青春活泼，无所谓会不会，很随意，挥动着双手，一阵乱跳乱蹦，左右摇摆腰胯部位，喧叫声不断地响起，松弛紧张的神经，愉悦疲惫的身心，与众同乐，心灵得到净化。

很快，一曲终了，气氛非常活跃，我感觉很惬意。这时，灯光暗淡了下来，舞厅放着缓慢而又温馨的慢舞，有的相拥相抱贴在了一起，进入了凝固状态，有的亲密到接吻，他们的嘴唇在细细碾转，这些人顾不上看别人，他们胸腹贴在一起，脸也贴在了一起，搂搂抱抱，成了多情的鸳鸯。我俩找到一个座位坐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舞厅里的灯光开始明亮起来，乐曲由缓慢转向了亢奋。

伴随着优美旋律/似花间飞舞的蝴蝶/一对对舞伴随音乐起伏/一对对俊男俏女在眼帘穿动/一对对舞者是力与美的组合/“迪斯科”使人充满激情/“探戈”使人如痴如醉/“华尔兹”一圈一圈地旋转/“漫步，快舞”舞姿婆娑/跳吧，跳吧，尽情地跳吧/浓妆，淡妆，魅惑无比/香水，服饰争香斗艳/让烦恼从脚下溜走/让快乐跟随着节奏/让所有的忧愁抛弃脑后。

我起身拉起她滑向舞池，在这浪漫温馨的时刻，在这无拘无束放纵宣泄的夜晚，我什么也不想，只有那纤巧的手搭在我的肩头，只有那纤细的腰随音乐舞动，那醉人的舞啊，使人兴致勃勃，如酒如歌。

我俩跳累了走出舞池，她靠在立式空调旁，静静欣赏。我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我问她：“你今年多大岁数？”

“我二十六岁，你呢？”她的声音很甜美。

“呵呵，我整整大你十岁。”我微笑着注视她。

她问：“你文质彬彬的，是做教师的吗？”

我说：“差不多吧，我是一名医务工作者。你呢？”

她羞怯地说：“我是纺织女工，在酒店里做过领班，我的女儿才两岁，现在需要我照应。”

我关心地问：“那你以后有没有打算？”

她说：“我想找一家零售店，帮人家站店，卖衣服之类的。”

我想问一下她的名子或联系电话，不过，我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觉得自己是很理智的人，我相信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舞会接近了尾声，小丽和俊峰还是意犹未尽，大家感觉到时间过得很快，走出舞厅，俊峰说：“我送一下小丽吧，做一次护花使者，看看小丽的生活环境。”

我和小丽会意地微笑，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步履轻松。

3

半个月过去了，小丽和俊峰天天晚上是泡在舞厅里。功夫不负有心人，小丽终于学会了跳舞，她正在兴头上，跳舞有瘾。

俗话说：“心似脱缰的野马，易放难收。”小丽一晚不跳舞，浑身难受，心里痒痒的。江医生骑着摩托车到一个病人家上门服务，小丽耐不得寂寞，软硬兼施地把我拖进了“红唇”舞厅。

我带着小丽随着优美华丽的“华尔兹”旋律，在舞池中间轻快旋转着，“华尔兹”即“慢三步”，是英国标准舞之一，它保持典雅高贵的风格，“嘣嚓嚓，嘣嚓嚓……”轻盈的舞步，在舞池里旋转起来如波浪起伏，仿佛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小丽微微眯起双眼，沉醉在悠扬的音乐中。舞厅灯光闪烁，就如天空上无数闪烁的美丽星辰。

跳完一曲“华尔兹”，我和小丽坐在空位子上,舞厅里响起“快三”舞曲，有位高个子男士，快步前来邀请小丽，小丽望着我欲拒绝他，我热情地鼓励她：“去跳吧，放松点，不要有拘束。”

在所有的舞曲中，“快三”是最富有激情的。我起身在寻找一位女士，我从一个个女士身旁走过，没有看到我所要找的人，就在我失望地准备找一个空位子坐下来时，忽然一位仪态端庄的女士步伐轻快地走进舞厅，她穿着一件鹅黄色雪纺中袖上衣和一条黑色花边蕾丝长裙，没有刻意打扮，朴素大方，虽简单不失漂亮。披肩乌黑的长发，不经意的留下一些弯曲的留海，一双黛眉弯弯，眼睛充满了温柔，鼻梁挺秀，双唇红润，贝齿如玉。一副文静亮丽的面容，她就是我眼中热切寻找的那位。

她看见我，径直地朝我这边走过来，落落大方地站在我身旁，我向她伸出手，非常绅士地说：“我可以请你跳一曲舞吗？”

她朝我微笑地点头，我们默契地走向舞池，踏着明快的节奏，她展开双臂，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只手与我的手轻轻相握，我将一只手贴在她的左肩胛骨下面，快速旋转。她的长裙在旋转中像一朵盛开的黑玫瑰，在闪烁的灯光和飞扬的旋律中尽情绽放。我们进入佳境，越来越有气氛。

她的嘴角流露出灿烂的笑容，全身散发出一股清纯活泼的气息。她贴近我的耳朵问：“你天天来吗？”

我说：“没有，我已经半个月没有上舞厅了。”

她说：“我也是半个月没有来了。”

我说：“看样子我俩是心有灵犀啊。”

她“咯咯”地笑着，毫无保留地释放着青春活泼和靓丽的风采，随着我俩每一次旋转，她的头发和长裙也在飞扬。

我俩跳累了，便坐在最后的位置上。她说：“我觉得舞厅就是一个提供娱乐和放松的地方，也是一个麻痹自己欺骗自己的地方。”

我说：“娱乐场所就是让人追求快乐的地方，娱乐的定义是广泛的，它包括看电影和电视剧，各种比赛和游戏，音乐、唱歌、舞蹈、表演、欣赏等等。娱乐是缓解生存压力的一种天性，应该把握有度，不能沉迷于娱乐。例如：有些中小学生沉迷于打电脑游戏而不能自拨，最后是毁了身体，荒了学业。”

她说：“活得很累，需要放松、调整心情和情绪的；活得没有希望而每天得过且过的；活得不累，怀揣着一大沓钞票但精神空虚的人，都跑到了舞厅这样的场所，这里鱼目混珠，三教九流，人员复杂，是一个大染缸，大部分人是为了寻开心和找乐子。”

我说：“舞厅这种地方人员复杂，有的人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不负责任，寻欢作乐。”

她说：“那以后就我们俩跳舞，我们俩做搭档。”

我哈哈地笑起来，我幽默地说：“我又不经常上舞厅，怎么做你的舞伴？”

她腼腆地说：“我有一种感觉，我俩似曾相识，我感到你很亲近，值得信赖。”

我怀疑地问：“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信赖我？”

她肯定地说：“嗯！虽然我俩接触不多，但是你的眉宇间透露出一股贵族气息，你气宇不凡，身上总有一股吸引人的地方。”

我说：“你过奖了，我不喜欢这种地方，如果我们遇上了，那我请你做我的舞伴。”

她主动地告诉了我，她叫万晓露，我说：“我叫章家健，我会记住你的名子。”

4

曲终人散，高小丽来到我的面前，她兴致勃勃地说：“健哥哥，跳舞时间过得好快哦，我很开心，我们一块去吃夜宵吧。”

万晓露好奇地望着我们，她腼腆地说：“你们去吃夜宵吧，那我就不打扰了。”

可她没有走开的意思，默默地跟在我们的身后，走过县城最繁华的十字路口，她朝轴承厂的方向走去，我追上她，拉着她的手说：“我们一起去吃夜宵吧。”

她欣然地点点头，抱以微笑。我们在一家夜宵店里，点了三个菜，要了五瓶啤酒，边吃边聊，她起身去上厕所，很快又回来，大家兴高采烈，夜宵尽兴而散后我去买单，服务员说：“有人买过单了。”

我恍然大悟：刚才她借故说是上厕所，其实，她是去买单的。

我真的好感动，我从皮夹子里抽出五十元钱递给她，她婉言拒绝了。

出于感激，我说：“你住哪儿？我送送你吧！”

“我住在轴承厂小区宿舍，不用麻烦你。”她顺着路边走。

“正好我们同路，我住在中意小区。”我加快了脚步。

很快，我们走到了轴承厂宿舍，她说：“这是我租的房子，与纺织厂是一墙之隔。”

我走进她的宿舍，是一间白墙青瓦的单间，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写字台，还有一张吃饭的桌子和几把椅子。

她客气地给我端来一杯热水，请我坐在她的床上，我好奇地问：“你的丈夫和孩子呢？”

她叹了一口气，嘴角苦笑了一下，说：“我的丈夫在轴承厂是机修工，厂里生产不景气，这几天放假在平铺老家带孩子。听说国营企业在改制，轴承厂要卖给温州的私营企业主，全厂职工按工龄一次性买断，职工们是百感交集，心里都不是滋味。”

我说：“发展是硬道理，国营企业改制是大势所趋，改革是社会的阵痛，是因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国家经济结构解构与重组所带来的必然产物。”

她说：“你们事业单位又不改制，你哪能体会到我们丢了饭碗，心里是多么的遗憾、无奈和失望啊！”

我说：“企业改制或下岗，是打破了‘铁饭碗’，原有的人才流动的桎梏将被打破，有利于人才的自由流动，使人才的价值真正得到回归。失去了‘铁饭碗’，护佑，上班才有危机和紧迫感，只有竞争上岗，只有不断地学习充电和提高，才能应对竞争和挑战。将来事业单位也会改革的，我相信只要勤劳和努力，就会找到工作的。”

她说：“你是一位有文化的人，有见解，我讲不过你。”

她挨着我坐下，目光清澈柔和，她说：“我喜欢县城，在平铺住的时候，一踏上去县城的客车上，我觉得所有的人都变得亲切，景和物变得生动活泼起来。”

我说：“哦，你是喜欢上了县城。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吃夜宵让你破费了。”

她说：“你不要放在心上，下次你请我好了。

我一时语塞，我们一起便这样静静地坐着，呼吸间隙可闻。这是美好的夜晚，我们聊了很久，时间不知不觉过去。或许在寂静的夜里，远离了世俗的羁绊和纷扰，她和我在一起，显得轻松自如。我突然感到难为情，很不好意思，这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让人家怎么想？我起身匆忙离开，就在拉门走出去的时候，我被门坎绊了一下，她一把上前扶着我，却不料我的嘴唇落在了她的脸上。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我感到体内有一点燥热，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在这朦胧的夜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兴奋的感觉，有一种冲动，这种冲动驱使我想拥抱她。可这种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解释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你原谅！”

她说：“没关系的，不要放在心上。”

窗外，月亮柔和地倾洒着银辉，洒进整个屋里，她站在窗前，显得更加妩媚，她的肌肤像月光色一样的诱人，浑身激荡着青春气息，望着楚楚动人的她，我心潮澎湃。我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我说：“时间过得好快哦，夜深了，不打拢你了，早点休息吧，再见！”

第二天，她上身穿着白色的围裙，一看就是纺织女工。我上男厕所，她上女厕所，满目媚笑地说：“我们不期而遇啊。”

我不解地问：“你怎么穿上了这种衣服到我们单位来了？”

她解释道：“你们单位对门的碗瓷厂租给了一家私企纺织厂，我在这家厂里打工，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厂里厕所太脏，听说你们单位的厕所很干净，到你单位上厕所，这不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嘛。”

我说：“噢，明白了，昨天晚上吃夜宵，我吃坏了肚子，现在有点拉肚子，你呢？”

她望着我有些愧疚的眸子，答非所问：“你不欠我什么，不要有什么不好意思和思想负担。”

5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经过她住的房子时，心中总有些莫名的情愫，而且我上下班有意地躲闪和回避她。

三个月后，高小丽有一个多月没有来月经，吃了东西有孕吐，我找人给她做B超检查，她要最后确认一下自己是否怀孕，当B超室姚医生说：“恭喜你，你的肚子里有小生命了。”

她的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我说：“恭喜你，你终于如愿以偿。”

对于高小丽来说，无疑是一个天大的喜讯，她沉浸在怀孕的喜悦中。她说：“健哥哥，晚上陪我上舞厅玩一会儿吧，我明天就要离开春谷县了，我要告别孩子的爸爸，我想最后一次和江医生跳一曲舞。”

我说：“你要回浙江台州老家？你的孩子是江医生了吗？”她朝我微微颔首。

小丽说：“我怀孕的事不想让江医生知道，健哥哥，你要答应我替我保密。”

我说：“你要相信我的人品，我会为你保守秘密的。”

我们来到了“红唇”舞厅，江医生早已来到舞厅，他立刻迎了过来，热情地搂着小丽在舞池里和红男绿女，扭腰摆臀，闪烁的灯光照射他们疯狂的舞姿，随着劲爆的音乐，尽情舞动的人群，挥动着双臂，肆意扭动。

借着幽暗的霓虹灯灯光，我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万晓露，她显得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走到她的身旁，她惊讶地站起身来，脸上闪过一些欣喜。我牵着她的手，她手背像是裹了棕子似的缠了几层纱布。我关心地问她：“你的手受伤了吗?”

她说：“值夜班的时候太困了，不小心被织布机弄伤了手背。”

我突然有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我心痛抓住她的手说：“你以后做事要小心谨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要么，我带你找一份工作换一个环境好吗？”

她兴奋地问：“我没听错吧，你帮我找工作？是什么样的工作？”

我说：“你不是说过嘛，要找站店卖衣服之类的，我介绍你到一家森达皮鞋专卖店，你愿意去吗？”

她说：“好啊！我求之不得！谢谢你！”

她高兴得手舞足蹈，拉着我的手随音乐翩翩起舞。

舞曲结束后，高小丽感慨地说：“我在春谷县开店经营快八年了，开店经历使我体味到人生的酸甜苦辣，开一间小店，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经营得当，既能谋生，又能脱贫致富，或者实现小康生活水平。这里留下了我美好的青春，也绽放了我的青春，更放飞了我的梦想。明天，我就要回浙江台州老家了，今天晚上算是与大家别过吧。”

晓露对小丽说：“我和你刚刚才认识，转眼之间又要分别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人生总有很多的无奈，面对这些无奈注定我们都无法改变，人生还有许多遗憾，而这些遗憾必需要面对和接受。”

我说：“晓露，看不出来，你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嘛。”

江俊峰说：“分别，是每一个人都不原意经历的忧伤场景，可人生中总是经历着或聚或散，分分离离，这就像是花开花谢，凋谢之后，等到春天来临时，又一次绽放枝头。我们要学会认识自然规律，人的一生就是这样走过来的。”

俊峰坚持要送小丽，他们俩亲热的动作，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6

我和万晓露往回家的路上走去。在路上我俩边走边聊，她问我：“江医生是单身吗？”

我答道：“他的女儿刚满周岁，他的妻子是一家卫生院的医生，在我们单位进修过，长相不错。江医生性情开朗，喜欢交际，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和小丽在一起只是玩玩而已，他俩各有所需，没必要那么认真。”

晓露说“那你老婆生的是男孩吧。我要是生了男孩就好了，可现在是实行了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准生一个孩子。”

我说：“我家儿子10岁了，在城市里生男生女都一样。生女儿是福气，生男孩是名气。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的小棉袄，细心，知冷知热，长大了孝顺。”

她说自己的丈夫在家里是单传，她婆婆重男轻女，她生了女儿后，婆婆成天的给她脸色看，对她发脾气，说话冷嘲热讽。跟她公公说她的坏话，说她成天只带孩子。婆婆以前带孩子还干家务活，婆婆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总之是看她就是不顺眼。

常言道：“婆媳关系远香近臭。”距离产生美，亲人之间需要有一个适当的距离。聪明的人是不会和长辈们住在一起，两代人是有很多代沟的，难免有磕磕碰碰，产生分歧就会有矛盾，时间久了，难以调和，往往最后是不欢而散。

她咬了一下嘴巴，说：“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生了女儿后，天气转冷，我的嘴唇干裂起皱，照镜子时发现眼角有了一些鱼尾纹，其实我平时很少买化妆品，那天抱着女儿在街上转悠，咬咬牙为自己买了一支口红和一瓶搽脸的，其实不是口红，是一支无色的润唇膏，我将东西拎回家，婆婆看见我买了化妆品，眼睛瞪得老大，冷着脸说我不晓得过日子，不挣钱，爱打扮，买东西大手大脚的等等。”

我轻声笑着说：“你听了这些埋怨和责备，心里肯定不舒服，你可以让你的丈夫说服他的母亲，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一家人要和和气气。”

婆媳关系难处，这是不争的事实。她丈夫叫童卫民，是孝子也是独子，他的父母在平铺乡有两间楼上楼下自建的沿街门面房，一家人靠经营小店卖糖酒日杂过日子，生活很节俭。

“唉，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哄宝宝，他动情地吻我，我因为哄孩子，还有想着他妈妈对我的那种态度，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哪有什么激情？”她腼腆地望着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好意思起来。

我关心地问下去，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丈夫有点急不可耐。可我觉得在父母家里做这事太压抑了，影响我们的兴趣，我好说歹说地劝他搬出来住。”

我听了晓露的叙述马上害臊起来，脸红到脖子根。

“我的丈夫很生气，他认为住在父母家里不花一分钱，吃喝都是他们的，跑到外面租房子又要出钱，又照顾不到他的父母，总之，他对我的想法觉得是不可理喻。那天，我生气地穿好衣服坐在床上，委曲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下来。他不但不安慰我，反而冷冰冰地说：‘反正我是不会搬出去住的！你看着办吧。’”她把积压在心底的怨气和憋屈一股脑儿说出来。

我安慰她，孩子是夫妻感情的纽带，是家庭生活的主旋律，夫妻间应多一些包容、体谅和理解。

她生气地说：“第二天早晨，我一气之下就跑了出来，我在一家私企纺织厂打工已经快三个月，他这个人有骨气，他不来接我，我怎么可能跑回家？”

她说到了这里觉得很委曲，开始了轻声抽泣，伏在我的肩膀上“呜呜”地哭起来。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要相信，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曾留职停薪下海经商十年，刚回单位上班不久。我家在闹市区买了一间门面房，并经营一间森达皮鞋专卖店，过几天，我们一起到你家里去，征求你丈夫的意见，真心实意地邀请你来我家皮鞋店工作，好吗？”

她破涕为笑：“真的吗？你不是出于同情或是骗我的吧？”

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她像孩子一样天真地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俩用小指钩在一起，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起来。

我说：“过几天，我携我的妻子一道，到你婆婆家登门拜访。”

她说：“你们不用去了，他在厂里有一间20平方米的宿舍，听厂里的人说，轴承厂这几天办理工龄买断手续，他要是来了，到时候我再跟你联系。”

7

我的妻子王晓凤，她和我是小学的同班同学，她为人勤劳善良、忠厚老实、温柔贤惠，是一个知书达理、勤俭持家的好手。她中等个头，肌肤娇嫩，乌黑的披肩长发，圆圆的脸庞，弯弯的柳叶眉下是大大的眼睛，挺拔的鼻子，樱桃小口，一笑就露出好看的晶莹贝齿。

我的妻子相信我的人品，对我是十分尊重，我没有费什么口舌，大度的妻子爽快的应允。

轴承厂的单身宿舍，是一幢有五层高的老楼，楼梯扶手上积满了灰尘，台阶上纸屑随处可见，看来这里的住户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我和妻子穿过被煤烟熏黑的楼道，敲了一下在二楼的一间房门，很快，晓露的丈夫开门非常热情地迎接了我们，当我的妻子说明来意后，他感激我们给他老婆提供的就业机会。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万晓露在鞋店里工作已一年多了。不知道是不是生活过的很“充实”，感觉到充实的生活应该是很快乐的，可是，我自己过的不开心。原因是他的丈夫买了一辆“大雅机”跑营运，由于生意不错，想让她回家带孩子，可她不愿意，她的丈夫让我辞退她，这真是让我左右为难。

妻子说：“她的丈夫让我们把她辞退，你把她留下来让她的丈夫会怎么想呢？”

我无言以对，好在我妻子相信我的人品，处处护着我。

晓露这一阶段做事心不在焉，丢三落四，今天下班又把皮夹子丢在了收银台上，我好奇地打开皮夹子，里面有一张她小时候的相片吸引了我，她这一张相片，使我回忆起十几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年十月初的一天，我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去当兵，为了赚一些零花钱，我走村串户地给农民照相，来到了赤沙马仁奇峰山脚下，有位八岁的小姑娘跑来凑热闹，我笑嘻嘻地说：“小姑娘，想不想照相片呢？”

她说：“我想照相片，可我没有钱，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真想有一张自己的相片。”

我手拿相机对着她说：“噢，小姑娘，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哥哥给你拍相片不收钱，算是哥哥的一份贺礼，”

我用相机调好快门速度和关圈，用镜头焦距看了相机里的成像效果，我选择了最佳角度，“喀嚓”一声给她照了一张，我说：“小姑娘，哥哥明天这个时候送相片给你，明天你到这个地方来取。”

小姑娘说：“一言为定，你不许耍赖，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明天我一定送相片给你，不见不散。”

我俩用小指相勾，拇指相挨。她高兴地连蹦带跳地喊：“我有相片了！我有相片了！”

小姑娘说：“我认你做哥哥，你认我做妹妹好吗？”

我说：“好啊！就怕你长大了，有出息了，你就不会认我这个哥哥了。”

小姑娘说：“我们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于是，我们开始用小指拉钩。

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过来，将相片亲手交给她，我说：“小妹妹，你要好好学习，用知识武装头脑，哥哥相信你一定会飞出大山的，以后你有困难，记住一定来找哥哥，哥哥会全力以赴地帮你把事情办好。”小姑娘深信不疑朝我连连点头。

我洗了二张小姑娘的相片，给她一张，我自己留了一张。

正当我沉浸在美好的回意中，万晓露来找皮夹子，她气喘吁吁说：“你看到了我的皮夹子了吗？”

我说：“你皮夹子里有什么宝贝，把你急成这样？”

她说：“有一张珍贵的相片，看到了相片，我就想起了给我拍相片的哥哥。”

我说：“那你见到了那位哥哥，你能认出他吗？”

她说：“他的相貌始终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时间太久了，人的面貌可能会有些变化，我认人又不行，恐怕见了面也认不出来了。”

我说：“那你想不想见你的哥哥？”

她说：“我天天都在想，也不知道他现在生活怎样？”

我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当我翻开自己的皮夹子，取出她的相片，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她不顾一切扑在了我的怀里，兴奋地流起了热泪。我趁她不注意，用纸巾轻擦着克制不住的泪。

她娇嗲地说：“我终于找到了你。上帝如此仁慈，让我们再次重逢，谢谢你将我的相片保留至今。”

我俩手交握，心中感慨不已。

她五指捏握成拳，拳头像雨点一样敲打在我的身上。

她注视着我，像在重新认识，目光里有兴奋、惊讶，更多的是赞赏。

我有一种做梦的感觉，说：“你家里有什么困难，你对我说，如果我能帮你，我一定尽力。”

她说：“我的丈夫开‘大雅机’，他让我在家带孩子，可我不愿意，发生了一点争执。你和姐姐不辞退我就行了。”

8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和晓露每人骑了一辆自行车，来到了风景秀丽的马仁奇峰山脚下，晓露向我介绍：“山中险道弯弯，悬崖峭壁，峰峦叠嶂，陡峭奇峻，树木茂盛，绿草如茵，苍松翠柏；花儿万紫千红，到处鸟语花香，早晨有雾的时候，整座山就被雾气笼罩，云雾缭绕，山势巍峨雄奇，站在山顶，放眼望去郁郁葱葱一片绿的海洋，人称马仁山似人间仙地。”

我说：“十几年前我来过，马仁奇峰景区未开发前是一个林场，年被批准为省级森林公园，现在是国家4A级旅游风景区。”

八分村位于铜、南、繁三县交界处，全村有几百户农家，高低错落、白墙青瓦的农舍，依山脚而建，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路旁潺潺流过。

涓涓流淌的山泉滋润着山里人，当东方露出第一缕霞光，勤劳的人们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大山深处换发出无限的生机，家家户户升起一缕缕袅袅的炊烟，人们沐浴着甘露的清香，迎着曙光，开始了一天的劳作。

山里的田野，带着一股清新气息，在大山里，珍奇植物俯拾皆是，有最古老的银杏、蕨类植物，有四季常绿的槠树，有茂盛的竹海，有亩原始楠木林，楠木还有淡淡的香气。山腰上有翠绿的野茶树，每一寸土地都孕育着一片生机。

山里的人，每家每户都有菜园，菜园里是一片翠绿，有辣椒、茄子、西红柿、黄瓜、苦瓜、青绿的小葱儿等等，它们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茁壮成长。

夜色下的山村是寂静的，月光轻柔地洒向每一寸土地，穿过山林流淌，这里没有城市的喧闹和嘈杂，这是都是纯朴善良的山里人，这里是青山绿水。

晓露说：“儿时的我，虽然聪明懂事，但是由于山路崎岖，交通不便，山村的教育非常困难，七岁的我才开始上学。我每天要走几公里的路程到学校，我很努力，成绩不错，深得老师和同学们好评。

在我八岁的那一年，正是金秋十月，有一位相貌堂堂的小伙子来我们村上给人照相片，那天是我的生日，我跑去凑热闹，那位照相片的哥哥听说是我的生日，热情地给我拍了一张相片。”

我说：“真是无巧不成书，原来你就在我身边，我都没有认出你，我真是眼笨，时间过的真快，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女大十八变，现在你变成了一位孩子的妈妈了，要不是这一张相片，我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和你相认了。”

我和晓露把自行车放在她母亲家的院子里，徒步走进了一个山水环抱的原生态的山林，置身于一片绿意盎然的世界，引着山间小路，两旁披着厚实的绒装，枝繁叶茂，高大的树叶，簇拥而交错，枝叶和藤蔓缠绕，无边无际的青翠。

山里人住在山脚下，以耕种劳作为生，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一代又一代，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耕作在田间地头。

晓露家里生活很清苦，她的父母养了三个孩子，她在家是老大，下面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农村人嘛，思想保守，重男轻女，一家人围着弟弟转。

乖巧懂事的她每天放学回来都是帮助父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九岁学会了烧饭做菜，洗衣服，帮家里喂猪，放牛，拾柴。她像男孩一样，爬树、捕蝉、摸鱼、捉虾，样样都来，就这样慢慢长大了。

看得出来，晓露是吃了不少苦，山里出身的人就是有吃苦耐劳的精神。

据晓露说，她从没有去过十几公里以外的县城，一直到她十六岁考上了高中离开了家，她走出了大山，仿佛走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她的心里总有说不出的快感，这种感觉，就像平原的人见到了高山，内陆的人见到了大海。这时，她总是情不自禁地放声歌唱，唱出心中的喜悦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其实，晓露的父母非常器重她，视她为掌上明珠，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父母想把她培养成才。

她在学校勤奋学习，一直努力地学好各门功课，她想，等她有了出息，不让父母那么辛苦。六月底，她高中毕业了，当她和同学们意气风发拍过毕业照，含着热泪在毕业聚餐上与同学们畅谈理想和未来，正当她踌躇满志要施展抱负的时候，然而，命运总是捉弄人，快乐时光转眼即逝，一场飞来的横祸从天而降，从家乡传来噩耗，她的父亲因在采石厂上班受了伤，带病在家调养。可父亲是闲不住的人，他要帮助她的妈妈在农田里做一些农活，因喷洒农药中毒，经医院抢救无效身亡。

晓露说起她的父亲，总是伤心地流起泪来，她的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平时在采石场上班，是整个家庭经济主要来源之一，现在大梁倒下了，让她断绝了考大学的念想。

晓露的母亲为了彻底断了她上学的念想，有意无意地说：“不要再提上学的事了，能把肚子填饱，那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妈妈，满头的黑发因突如其来的沉重打击一夜之间变成了白发。晓露决定要帮助妈妈支撑这个家，她要与妈妈一起挑起家庭的重担。

于是，她来到县城，在轴承厂宿舍区租了一间房，县纺织厂招工，她经过严格的招工考试，有幸成为一名纺织女工。

我很同情晓露，说：“现在我对你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和认识，我一定尽我力所能及地帮助你。”

她说：“谢谢你！遇上你是我的缘。我一定好好工作！”

她告诉我，有一次她的房间里电线短路，厂里派来一位会修电路的师傅童卫民，很快帮她修好了。他在厂里是一位机修工，比她大六岁，一米六九的个头，说不上很英俊，但五官端正，从他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忠厚老实、有个性的人。后来经他人介绍，两人开始了谈恋爱，两年后，结婚生了一个女儿。

我从衣袋里掏出巧克力给她：“你想不想自己开店，当老板？”

她看着我：“我当然想喽，可我没有资金。”

“你放心，我投资。”我提高了嗓门。

她听后，兴奋地和我一鼓作气攀上了马仁奇峰。

马仁山最高海拔米，风景奇特，素有“皖南张家界，滨江小黄山”之称。马仁有千年古刹--马仁寺，有飞来石、一柱擎天的石柱、鬼斧神工的石屋，遥相呼应的太阳洞和月亮洞；有鲁迅峰和骆驼峰、伟人山和龙虎山；马仁奇峰迭起，奇石林立，樟树林抱成群，竹林苍翠欲滴，让人心旷神怡。

这是金秋的十月，站在山峰上，瞭望山脚下的田野，田海茫茫，无边无际，微风吹佛，一浪胜过一浪，那满山浓绿，那多情的百灵鸟啾啭的鸣唱，那满山的秋菊和无名的野花，犹如踏进梦境一般。

引着青石板狭窄台阶，悠闲地下山，听着山涧的溪水泓泓的流淌，走路下山好似飘了起来，是轻松，是惬意，层层被浓绿染过一般。

晚饭是丰盛的，都是土菜，土鸡，土鸭，炒土鸡蛋，油煎豆腐，香菇肉圆子汤……

晓露的一家人对我热情有加，饭后，我拿出两个大红包给晓露的女儿和她的弟弟。我对晓露及她的家人说：“我俩哥妹相认，是缘分。哥哥送你一份大礼，从明天起，我将森达皮鞋店盘给你，帮助你实行人生的价值。我拿出八万元资金，等你赚了钱以后还我。”

9

我的妻子一直想和她的妹妹在一起做针织内衣生意，于是在小姨子店面的对门租了一间，彼此互相有个照应，拿货调换图个方便。

在我的劝导下，妻子同意将店里的鞋子按进货清单盘给了晓露。她每一次进货都是由我严把质量关，皮鞋的款式，颜色，价格，我都要过问。我不但教她如何选鞋子，还教她卖鞋子的一些技巧。

晓露把她的妹妹接来站店，她俩服务态度好，对进店的顾客总是笑盈盈的，顾客选鞋，试鞋，她们不厌其烦，除了卖鞋子有耐心外，而且很敬业。姐妹俩人吃苦耐劳，忠厚善良，以低价销售，薄利多销，从不欺骗顾客，展示了山里人的山水气质与绿色人品，赢得了顾客的回头和一致好评。

一年后还了我八万元本钱，还在西苑小区买了二手房，从赤沙中分村接来母亲和小弟，让母亲到城里享享福。

做生意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有赚钱的时候，也有赔本的时候，年的春节刚过，华夏大地经历了一场抗“非典”战斗，用“谈非变色”来形容人的心境一点不为过，人们上下班都带着口罩，带口罩成了一道前所未有的风景线，人们从眼神里露出惊恐、担忧和焦虑。甚至有的人足不出门。

“非典”期间，商店，餐饮，娱乐，旅游景点和交通行业等等，生意萧条，冷冷清清，一落千丈。

“SARS”，“疑似非典”，“隔离”，一时成了耳熟的关键词。报纸电视都在宣传医务人员抗击“非典”的先进事迹。有一些医务人员在抢救“非典”病人被传染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这个病是通过呼吸道和空气传播的，死亡率相当高，人们担惊受怕，人心惶惶。

我所在的单医院，而我们药械科忙于进药，备药，板兰根和抗病毒药物成了抢手贷，市场上的口罩是供不应求。当时人们对“非典型性肺炎”不太了解，流传板兰根有预防作用，板兰根一下子成了救命稻草，有人说醋可以消毒，所有商店里的醋被人抢购一空。

医务人员天天加班，首当其冲地站在抗“非典”的前沿。凡是与“非典”病人有接触的人，都是隔离观察，遇有发热咳嗽的病人都是严加监管，每天要测几次体温，于是，市场上体温计也涨价了。

整整天，我都在单位忙活着，这次“非典”在政府领导高度的重视下，各级部门共同努力和配合中，“SARS”病毒得到了有效的控制，随着天气渐渐转热，一直到六月份，“非典”被平息了。人们在庆幸之余，留下了许多社会后遗症，交通运输部门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运输量缓慢，旅游景点见不到游客。

在“非典”时期，我妻子的针织内衣店是月月都亏损，妻子心痛地对我说：“家健，要是指望我从店里赚钱养家，一家人就等着挨饿受冻吧。”

我说：“这都是暂时的，做生意有不可遇测的风险，人的生命在遇到自然灾难时，哪有人计较生意上的得失呢，身体健康，平安就好，面对“SARS”时，许多人都是非常的无奈和恐慌的。等过了这一阵子，会有生意的。”

晓露做生意是个新手，遇到这突如其来的“非典”病毒，让她皮鞋店的生意遭受到沉重的打击和损失，严重影响了她的日常生活。她说：“这三个月不但没有生意，而且还要付房租，一反一复亏大了。”

我说：“做什何事情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人的一生中，总有许许多多不如意的事情，总有磕磕绊绊、这样和那样的坎坷和困难，生活也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好，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不为人知的酸楚、烦恼和痛苦，既定目标，把握时机，继续拼博，认真对待，我相信成功会眷顾锲而不舍的人，做事情不能彻头彻尾，坚持就是胜利，幸福是靠自己努力争取的，不久的将来，你会感谢没有放弃的你。”

10

进入夏天，商品开始换季，服装，皮鞋都出现了打折销售，我分析了批发市场上的行情，今年零售生意特别难做，每家每户都库存了许多货。同样，批发经营户也库存了许多货。

妻子让我陪她到合肥中绿内衣城去拿货，中绿内衣城离白马批发市场很近，一些知名的品牌汇集在批发市场内，晓露也跟随我们来到市场，批发市场邻近合肥火车站和长途客运汽车站，交通四通八达，中绿内衣城和鞋类批发都在火车站附近。

看货是一门学问，没有几年的“实战”经验，是练不成火眼金睛的，我很佩服妻子的眼光，她拿货回来就是好卖。

白马服装批发市场在合肥可谓是有一定的影响力，至于这里的货源是参差不齐，有的是别的市场倒腾过来的，有的是厂家直接供货，有的是知名的品牌设立省级代理直销店。

妻子按补货清单在中绿内衣城很快办齐了货源，我俩陪晓露挑选皮鞋。

妻子说：“男人穿鞋喜欢实用、简洁、牢固和大方；可女人除了实用，鞋子的外观是很讲究的，既要穿出文化的内涵，又要穿出风情万种，娇媚百态。

一双精巧秀丽的皮鞋，往往就因为一个装饰物能迷恋许多人，女人的心是细腻的，她们注重细节，她们会为自己喜欢的鞋子心有悸动，爱不释手，欲罢不能。其实人人都爱美，尤其是女人，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对于美的渴望与追求是与生俱来的。”

我说：”选货、看货、组货是一门专业知识，凭自己的眼光和能力，组货方法比较方便灵活，在品牌皮鞋之中挑一些畅销款，比专卖价格便宜，消费者得到了实惠，销量大,资金回笼快。”

我们看质量，比款式，谈价格，本着少备货，多进一些款式的原则，选了男女皮鞋款式60多个。在一家批发运动鞋的店面里，有一款网面女式春秋运动鞋，颜色有水红、银灰、紫红色，原批发价38元，现清仓处理价28元。我的妻子和晓露每人试穿了一双，看了鞋子的产家是福建晋江的大厂，生产日期是当年的。妻子悄悄地贴在晓露的耳朵旁说：“这鞋子是大众款，等秋凉了一定好卖。”

我大胆还价20元，批发的老板头摇得像拨浪鼓，经讨价还价，最后以22元成交。当我们通过小俊物流将运动鞋0多双，皮鞋双，一起运回春谷县时，鞋子堆放在皮鞋仓库里就像一座小山。

晓露担心地说：“款型单调，品种单一，不知道要卖到猴年马月？”

我说：“你要用促销的手段卖鞋，用低于市场价吸引人的眼球，就这0多双运动鞋不够卖。”

我让晓露把整箱的远动鞋摆在自家店的门外，上面堆放了十几双运动鞋，广告牌上写着卖一双：58元，买二双厂价：70元。其实顾客买一双35元也卖，每天卖出30双左右。到了7月初，运动鞋仅剩40双左右。短短的一个月，卖运动鞋就赚了一万多元。

尝到了甜头的晓露说：“鞋子上架后走俏、热销，心中就有成就感，对我们做生意的人来说，看货准、眼光好，是一种煅炼和提升，生意做的好，是给自己最大的鼓励。”

我说：“我羡慕蝴蝶的一生，纵然短暂，但从不失优雅，破茧成蝶，付出了艰辛，经住了时间的考验；就如人的一生，都有那么一段艰难的岁月，不管有多难，多苦，多累，多痛，我们一定要坚持住，有信心，有付出，就有收获。”

11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瞬间已过去十几年。江俊峰的妻子是一家卫生院的妇科医生，自从卫生院的院长把她送去了芜湖市二院进修，卫生院的职工纷纷说院长买了一辆轿车，隔三差五的晚上开车去市里幽会，风言风语传到了江俊峰的耳朵里，江医生多长了一个心眼，终于有一天在市二街的一间出租屋里，将他俩抓了现行。

江医生和他的妻子办了协议离婚，女儿归妻子，江医生过起了单身贵族生活，许多人热情地给他介绍女友，可他一个也看不上。

晓露经过了十几年的努力，鞋店生意红红火火，生意兴隆，顾客盈门。她在春谷县繁华地段买了一间价值壹佰多万的门面房。她的丈夫买了一辆“奇瑞”轿车跑出租，女儿考取了安徽一家医学院，弟弟考取了省重点大学。

晓露说：“我们是改革开放的受益者，改革开放让我们一家人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我的弟弟在县城上学，有了优质的教育资源，才考上了重点大学。”

我说：“我由衷地感谢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是党的好政策让我这个‘地主的狗崽子’当了兵，又分配到了医疗卫生单位，我又顺利地办理了‘留职停薪’下海经商，我也赚到了一些钱，过上了小康生活。”

今天，我接到了高小丽的电话，小丽恳求我一桩事，让我无论如何将江医院肿瘤科。我打电话约好了江俊峰，晓露听说我要到台州去，忐忑不安地说：“高小丽的孩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说：“去了才知道。我们一道去，就当去一次旅行吧。”

我们从芜湖坐高铁到南京，从南京转乘高铁到台州，马不停蹄医院肿瘤科。高小丽脸色苍白，面容疲倦，她把我们带到了一张病床前。

病床上躺着一位脑肿瘤病人，肿瘤压迫了病人脑神经使他神智不清，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孩子在哭泣，他伤心地喊着爸爸。昏迷中的病人突然眼睛微微睁开，手指头微微颤动，我仔细地辨认，赖卫国眼角流着泪，鼻孔插着输氧管，一张脸瘦得不成人样，脸上苍白，眼眶、双颊深深地凹陷，头发蓬乱，他的眼睛又突然发亮地盯着男孩。

赖卫国望着江俊峰，并吃力地向他伸手，江俊峰胆怯地伸出手，赖卫国将男孩的手交给江俊峰。

江俊峰心里明白了，这孩子的长相简直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的！他感到手足无措，被赖卫国高尚的情操所感动。

我竖起耳朵听他微弱的声音：“以后我的孩子拜托你们了。”

我的眼睛湿了，怕泪水流出，我只好点头不说话。

就在这一刻，赖卫国的头向床边一歪，高小丽急忙喊来肿瘤科医生，医生摇着头说：“你们准备后事吧，他的心脏已停止了跳动。”

赖卫国带着他的深深眷恋和不舍，带着他遗憾与世长辞了，享年47岁。

赖卫国在台州有一家现代化的制鞋企业，企业的产品出口到韩国和日本，在台州有一幢六层楼高的商住楼，门面房十几间，家里有一辆奔驶和宝马。

小丽说：“俊峰啊，你能留下来帮我吗？”

俊峰说：“这太突然了，我没思想准备，给一点时间让我考虑一下吧。”

赖卫国的去世，让我感悟到：人生在世都逃脱不了生老病死，有生就有死，我们都要坦然地面对，肿瘤疾病目前是我们无力抗争的无奈，生命有时就是这样的残酷，在它认为应该结束的时候就戛然而止。死去的人安息，只有亲人们经历了生死离别才痛彻心扉。人活着平安健康就是幸福，踏实过好每一天，心态安好，知足长乐。人生的价值与人的生命长短成正比，珍惜拥有，珍惜生命，珍惜生活。

当我们准备踏上春谷县的车子时，男孩拉着江医生的手说：“我妈妈让你留下来帮她，我也想你留下来。”

看着眼前楚楚可怜的孩子，俊峰的双眼盈满了热泪。（本文刊发于河南科技报民生纯文学栏目年11月20日A13版面）

作者简介：章健，男，药师，安徽省芜湖市繁昌区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芜湖市作家协会会员，繁昌区作家协会理事。现有小说、诗歌、散文等散见国内报刊及内刊、网络平台，获得首届“伊尹堂杯”我与中医征文、文学专栏大赛、线上人气奖：“一等奖”。著有长篇小说《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