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歌圩风流
某个时候,明江边有一座村庄叫秀水屯。
秀水屯三面环水,还有一面倚靠石峰,人们出入只能靠渡船。村庄风景秀丽,只有二十户人家,村民刚过百。
秀水屯民风淳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就连路边溜达的土狗,脸上都自带笑意。
村里有个孤儿叫阿骆,身强体壮,心地善良。他在路上看到老人肩挑重担,二话不说就揽过来;看见谁家有难事,二话不说就伸手施助。尽管年纪不大,但阿骆在村民心中威望很高。
这年三月三,阿骆跟村里的年轻人去三十里外的边街赶歌圩。
那届歌圩比赛,秀水屯的姑娘小伙艺压群雄,夺得头名。
当天,边街阔少阿克挤在歌台下,目不转睛盯着台上秀水屯的美丽姑娘阿越,发出“此女只应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见”的赞叹。他握紧拳头,发誓要把阿越娶回家。
歌圩散尽,众人离去,阿克仍一路跟随秀水屯的山歌队。他要摸清阿越的底细。
阿骆眼尖,早就发现台下有一双眼盯上了意中人阿越。他跟阿越是青梅竹马,奈何家穷,没钱请媒人上门提亲,但在村民眼里他们早就是一对。
此时,阿骆因为醋意而愤怒,拦住阿克,问:“你是谁?为何一路跟踪我们?”
阿克指着阿越,说:“我看上她了!”
“什么?!”阿骆顿了顿,说,“你要成为我们村的女婿,先在歌台上打败我们。不然,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阿克听了,上下打量阿骆,说:“哦?你不会也看上阿越了吧?你开个价,多少钱才肯放手?”
阿骆感觉受羞辱,一把推开阿克,说:“不是钱的事!小子,只要你唱赢山歌,阿越就是你的!”
阿克身为阔少,身边少不了前呼后拥的人。他们看见主人被推开,围上来要打架。
“住手!本少爷要娶美娇妻,就要堂堂正正地娶!”阿克喝道,“半个月后,我一定上秀水屯对歌去!”说着领喽啰扬长而去。
从边街回秀水屯的路上,众人对阿骆说:“都这时候了,怎么不明说阿越是你的未婚妻呢?难道还想继续打哑谜吗?”
一旁的阿越听到了,脸颊漂浮几朵红霞。
阿骆当然喜欢阿越,可他深知自己的境况。美好的爱情,也离不开房子、蔬菜和粮食。想到这里,他故意抬高声音:“谁说阿越是我的未婚妻?你们别乱说啊!”
沉浸在遐想中的阿越,听了这句话,仿佛被抽了一记耳光,又羞又气,说:“对啊!谁说我是他的未婚妻?人家想娶天上的仙女,咱可配不上!”说着气呼呼跑开了。
几个朋友不满阿骆的胆怯,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继续当硬嘴鸭吧,半个月后阿克就进村抢人了,自己看着办,哼!”
众人撇下阿骆走远了,他还愣在原地。
阿骆回到家,感到心力交瘁,便早早上床休息了。奈何他心中有事,辗转难眠。
比胆量和力气,他当然不怕阿克;但比唱山歌,他从小没爹娘教,自然没有胜算。阿克是一个阔少,家大业大,阿越会不动心吗?阿越的父母又能抵挡住一个财大气粗女婿的诱惑吗?
当晚,阿越也睡不好觉。她从小跟阿骆在一起,自然知道他的心事,无奈自己也不能替他做什么。
次日一大早,阿越跑到阿骆家敲门。门开后,她塞给阿骆一本山歌集,说:“你想唱赢我,就好好背这本歌集!”
阿骆还嘴硬,说:“不要你的歌集,我才不作弊。不管输赢,我都要光明正大的!”
“还有半个月,你看着办吧!”阿越听他这么说,一边在心里骂他傻,一边觉得他可爱,假装气呼呼走了。
按照秀水屯的规矩,登上山歌擂台之前,对手是不能暗通对歌内容的,否则就算赢家,也会被人看不起。
不过,阿越虽然给了阿骆歌集,却没有告诉他具体内容,算不上违规。再说,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外人不知道。
阿骆翻了翻歌集,感叹书本太厚了。自己大字不识几个,怎么背诵?
正在发愁时,几个好友不请自来,陪他一起练歌。
朋友们开玩笑:“阿越这么好的女孩,打着灯笼难找,你阿骆要是怂了,哥几个可要抢了!”
“谁敢抢试试?看我不打死他!”阿骆挥拳道。他知道朋友们是好意,为自己昨天的无礼道歉,尽心尽力练歌。
话说阿克回家后,立即派人请来著名歌师到家中教授山歌。
阿克出身大户,读过不少诗书,对于想得到的东西都会不择手段。迄今为止,还没有他想要,但得不到的东西。
一时间,阿克家中山歌昼夜不绝。那些歌师聚在一起,为了赏钱都拿出看家本领。他们甚至对阿越的唱词进行猜题,一一列出对策。
对于阿越,阿克志在必得。为了十拿九稳,他还准备了秘密武器。
2、奇人入梦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晚上,月亮又大又亮,宛若玉盘。
山歌擂台搭建在秀水屯村中央的高台,周边围着七八株千年古榕,苍翠葱茏。
天色还没黑,男女老少就搬着凳子坐到台前等着看热闹。
由于阿骆和阿克以对歌抢阿越的消息够八卦,够噱头,附近村民闻讯后,也纷纷前来看热闹。
月色下,灯光里,秀水屯村中广场上黑压压坐满了五六百人。
台下的评委由方圆五十里内的“山歌王”坐阵。这些歌王天生敏感,能指物为歌。生活可以没酒肉,度日不能没山歌。歌王穷时唱山歌,富时唱山歌,一曲又一曲,唱尽了人间冷暖,从毛头小孩唱成了白发老人。
随着对歌日子临近,阿骆愈发焦躁不安。他知道阿克不是一般的阔少,否则当天就会直接调戏或动手抓人了。
世上最可怕的情敌,不是会耍流氓的粗人,而是会耍流氓的人有文化。
在山歌擂台举行的前一天夜里,焦虑的阿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一个白发白胡子老人骑着一头梅花鹿来到他家,敲开房门。
老人说:“孩子,我出远门路过此地,身上干粮吃光了,能否请我吃顿饭?”
阿骆二话不说,当即杀鸡做饭招待老人。还拿出父亲生前储藏的糯米酒,倒给老人饮用。
酒足饭饱后,老人看见阿骆闷闷不乐,问:“你有什么心事?告诉我,或许我能助你一臂之力。”
阿骆说:“老人家,您吃完饭就赶紧上路吧,我的事您帮不上。”
老人说:“这可不一定,村里这么多户人家,我为何偏偏敲开你的家门?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阿骆听了,觉得有理,便把对唱山歌的事情跟老人讲了。由于没有胜算,他又叹气连连。
老人听了,抚须道:“实不相瞒,你们村将有灾难,山歌打擂不过是其中的插曲,更可怕的是血光之灾。”
阿骆听了,吓得赶紧追问老人破解之道。
“你不用怕,只要你按照我的吩咐去做,村庄会平安无事的,你也会得到幸福。”老人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叠红纸、一把剪刀和一只红盒子。
“今夜你就用这把剪刀将红纸剪成纸人,剪成太阳,剪成铜鼓,剪成猎狗,剪成大刀长矛。总之,你可以剪成生活中你见过的东西,包括打仗的武器,干活的农具,然后把它们装进这只红盒子。等到你出门对歌前,再打开盒子,到时自然会派上用场。切记,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起这个秘密……”老人说完,骑着梅花鹿滴滴答答远去了。
阿骆醒来,惊讶地看见饭桌上陈列着的饭菜,真的有鸡肉、青菜、米饭和米酒。
恍惚间,阿骆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他伸手去抓那些饭菜,果真能抓在手里,又看到身边的椅子上确实有一叠红纸、一把剪刀和一只红盒子。
但阿骆抬头看大门,却发现大门是紧闭的,并没有人来过的迹象。
不过,阿骆没时间去寻根究底了。
阿骆吃过夜宵,连夜点灯剪纸,终于赶在天亮前剪出了千军万马,然后把它们装进红盒子藏起来。
3、山歌打擂
夜幕降临,一阵响亮的铜鼓声过后,秀水屯的山歌擂台开始了。
歌台上,阿骆、阿克、阿越身穿绚烂的民族服饰,坐成三足鼎立之势。
他们三人跟前分别摆了一张桌子,桌上各摆了一只茶杯和一只茶壶。
阿越是阿骆和阿克争抢的对象,按规矩由她先开唱——
清水清来清水清,
清水照见鲤鱼鳞;
清水照出哥的脸,
劝哥立马请媒人。
阿越脸色绯红,眉目含情,小嘴一张,瞬间歌声仿佛百灵鸟鸣,清脆悦耳,直抵人心。听众听得如痴如醉。
轮到阿骆作答了——
清水清来清水清,
清水照见鲤鱼鳍;
清水照出妹的脸,
喊妹立马穿嫁衣。
阿骆声如洪钟,低沉浑厚,磁性十足,内敛中蕴含刚烈,直抒胸臆但不咄咄逼人,真挚动人。听众们听了纷纷喝彩。
阿克为了抢媳妇,当仁不让——
清水清来清水清,
清水照见鲤鱼嘴;
鱼篓空满凭钓技,
先来未必如后到。
阿克的山歌千变万化,时而如大江奔流,时而如清溪潺潺,时而如风过树梢。听众们听了啧啧赞叹。
擂台上,他们三人或你问我答,或我问他答,或你问他答,相互逗趣,相互斗气,各自化解,把世间的喜怒哀乐诉诸山歌中。
在最后一轮比拼中,阿越唱到——
世间只有常青树,
人间哪见常红花;
果熟当摘哥就摘,
莫叫猴子来偷瓜。
阿骆应和——
好花红来好花红,
好花生在大海中;
撑船渡海采花去,
采得好花圆美梦。
阿克挑衅——
好花球来好花球,
好花就在水面浮;
有船有桨摘花去,
无船无桨望花流。
……
这场山歌擂台足足唱了一宿,仍不分胜负。唱到后面,评委们也被兜进歌里不能自拔。
眼看天快亮了,评委们最终表决:三人打成平手,不分胜负!
至于儿女情长,评委们自然干涉不了,便让阿越自己选择意中人。大伙则端坐台下看热闹。
阿越和阿骆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毫不犹豫地选择阿骆为夫婿。
阿越的父母眼看错过了阿克这个富家公子,心存不满,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表露贪财的本性,只得强颜欢笑。
就在众人为阿骆和阿越这对有情人欢呼雀跃时,台上的阿克突然站起来,吼道:“原本我是想靠山歌打败阿骆和阿越的,没想到打了个平手。不过,这世上没有我想要但得不到的东西。既然山歌没分出胜负,那我只好抢人了!”说着从兜里掏出三发花炮,点燃后对着天空发射。
“嘭嘭嘭”三声巨响过后,百余名手持刀棍的凶徒仿佛从地下钻出来似的,转眼间将听歌村民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这就是阿克准备的秘密武器。他在前往秀水屯对唱山歌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特意组织了一批喽啰和无赖准备抢亲。
那群人见钱眼开,手持刀棍,喊打喊杀,嚷着要把阿越带走,否则就血洗秀水屯。
村民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瞬间哀嚎声一片,纷纷跪求阿越以大局为重,改选阿克为夫。
阿越听了,笑道:“我生是阿骆的人,死是阿骆的鬼,除了他,我不会再选别人做丈夫!”
凶徒听了,挥起刀棍就要扑向村民。
说时迟那时快,村中突然传来了千军万马的声音。
就在众人愣在原地时,一支红人红马的队伍,瞬间层层包围了秀水屯的村中广场。
“杀!杀!杀!”那些红人骑着红马,有的手持刀剑,有的手持弓弩,有的敲打铜鼓,有的牵着猎狗,杀气腾腾,不怒自威。
喽啰们看见这阵势,早就吓坏了,纷纷丢盔弃甲,败退江边,登船逃离。
秀水屯化险为夷,阿骆终于抱得美人归,秀水屯村民欢呼雀跃。
眼看凶徒走远,红人迅速转换成友善的面目。在激越的铜鼓和清冽的唢呐声中,他们和村民载歌载舞。
黎明退去,天快亮了。突然,秀水屯村后的悬崖上,传来了一阵呦呦鹿鸣。
那群红人似乎听到了军号似的,赶紧哗啦啦地集合,然后“嗖嗖嗖”地飞向悬崖峭壁,瞬间隐没在万丈晨曦中。
天亮时,秀水屯的人们惊讶地看到,村后的悬崖上布满了朱红色的千军万马。他们镶进悬崖,嵌进绝壁,鲜红如火,栩栩如生。
4、寻梦之旅
阿骆过上了好日子,念念不忘那个走进梦里献破敌良策的白胡子老人。
他到底是谁呢?
阿骆跟乡亲们说起梦境时,有的当作笑话听,有的笑他痴人说梦,有的将信将疑。一个老汉说:“此事非同寻常,你可找个巫师阿瑞问问。”
巫师阿瑞住在一个山洞里,通阴阳,晓风水,平时靠给人算命为生。
阿瑞听明阿骆的来意,说:“情有缘,债有缘,你何必刨根问底?”
“恩必报,债必还。”阿骆说着奉上银子,献上祭品,倒上三杯酒,烧上三炷香。
阿瑞沉吟了片刻,决定做法溜进幽冥世界寻找答案。
神神叨叨了半个时辰后,阿瑞说:“这个白胡子老人,不简单啊。”接着换了一个口吻说:“后生,你也别感谢我,我不过是赎罪。”
“赎罪?”阿骆大惑不解说,“您救了秀水屯,达成了我的姻缘,何罪之有?”
“唉,每个人都有不堪回首的往事。”
阿骆说:“愿闻其详。”
“其实,我的前世叫阿流,是一个武师。”阿瑞说,“且听我细细道来吧。”
阿骆点点头,竖起耳朵倾听。
从秀水屯往西五十里,有一个村庄叫明秀屯。某个时候,屯里有个武功高强的人叫阿本。阿本个子矮小,性格古怪,既没有老婆,也没有师父,更没有徒弟。
阿本的练武经历颇具传奇色彩。16岁那年,他上山打猎时捡到了一本武功秘笈。由于天资聪颖,加上眼疾手快,他对着那本秘笈练习,几年后居然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对付一般人十个八个不在话下。
别人问:“阿本,你不收徒,这身功夫在你死后不就失传了吗?”
阿本说:“收徒可是一门大学问,选对人可以把功夫发扬光大,选错人却会让自己身败名裂。”
世事难料,在阿本50岁那年,“单身”的生活还是被打破了。
那天黄昏,阿本在赶圩回家途中听见路边草丛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他扒开草丛,看到了一个半岁的弃婴。
“救还是不救?救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见死不救又不是人之常情。”阿本为自己的乱发慈悲感到后悔。
当时,周围传来狼嚎,阿本心软之下便把男婴抱回家。
阿本原本想把孩子送给别人养的,但村里无人接受,只好“公鸡带崽”。他东家讨奶水,西家借米汤,居然把男婴拉扯大了,给他取名阿流。
阿流身高体壮,可16岁之前,阿本从不带他上山打猎。
“你还没有成人,”阿本说,“打猎可是危险的活法,你还是做一个老实本分的农民吧。”
阿流求他教武功,也总是遭到拒绝:“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
阿流16岁那年的一天,偷偷尾随阿本上山打猎。
看见野猪时,阿流大喊一声就抡起镰刀冲过去,要不是阿本及时赶到,莽撞的他早就殒命于野猪的獠牙下。
阿流死里逃生,扑通一声给阿本下跪,说:“这辈子我不叫你父亲,还是认你做师父吧,请教我武功!”
阿本听后,哆嗦了一下,说:“你想跟我学武功也可以,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三个问题,只要答案让我满意,就教你几招拳法,直到全部教完。”
阿流行了拜师礼后,阿本抛出第一个问题:“古时候,老虎和猫是师徒关系,猫虽小却是师父,老虎虽大却是徒弟,为什么?”
阿流很聪明,不假思索就说:“老虎会的功夫猫都会,但猫会爬树老虎却不会。”
阿本听了,点点头,开始教阿流武功。
阿流悟性确实高,一套拳法只要阿本在他面前耍几下,就能记下,并迅速练成。
当时,离明秀屯不远处的山头盘踞着一伙强盗,他们经常到附近村寨烧杀掳掠。大概是阿本名声在外,强盗们始终不敢骚扰明秀屯。
5、欺师灭祖
一年后,阿流觉得拳法大有长进,便不停地催促阿本教他新拳法:“师父,如果你不在了,土匪就会进村掳掠,我想早点学会你的全部武功。”
阿本问:“你这是在诅咒我早点死吗?”
阿流吓得下跪,说:“徒儿没那么大的胆子。”
阿本听了,仍不紧不慢地传授,任凭阿流甜言蜜语也不为所动。
两年后,阿本问了阿流第二个问题:“猫会爬树,为什么老虎不会爬树?”
阿流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说:“老虎急于求成,但猫还来不及教老虎爬树!”
阿本听了,点点头,又教给阿流几招拳法。
一天,一个强盗埋伏在明秀屯村外打探消息时,被阿流逮个正着。
阿流原本想把那个强盗绑进村里示众的,但他却放走了,因为强盗跟他说了一番话。
强盗说:“你不敢杀我!”
阿流说:“别说大话,你现在就像一只蚂蚁,我只要动动手指头你就粉身碎骨!”
强盗说:“你是谁?”
阿流说:“阿流。”
强盗说:“阿流?我从没听说过明秀屯有你这号人呐。”
阿流说:“我的师父叫阿本。”
强盗说:“怪不得语气这么大,原来是沾了师父的光。明秀屯这么多年来平安无事,因为有你的师父在。”
阿流说:“捏死你,不必我师父出手!”
强盗说:“阿本日渐衰老,总有死去的一天,你觉得你的功夫能打赢他吗?”
阿流说:“我可能永远也打不赢他。”
强盗说:“你的师父确实很能打,但最多只能对付10个人。就算你很能打,最多只能对付五六个人,可我们土匪有一百多号人,还有各种杀人武器。只要今晚我回不了山寨,他们就会血洗明秀屯!”
阿流心里咯噔了一下,问:“你什么意思?”
强盗说:“明秀屯迟早都会被我们征服,你最好的出路是跟我上山当强盗。”
阿流脑海里闪过求师父教武功被拒的往事,一股热血冲昏了头脑。他不仅放走了强盗,还跟他上了山寨。
在山寨里,强盗们盛情款待阿流,并向他许诺——只要学到阿本的全部功夫,就让他当山大王。
阿流说:“我师父说过,只有我回答了三个让他满意的问题,才会教我全部功夫。目前他只问了我两个问题。”
强盗说:“我们帮你出主意,一定让他把毕生武功传授给你。”
阿流说:“如果他还是不愿教我全部武功呢?”
“这好办……”强盗头子示意阿流凑过去,在他耳边说了一番悄悄话。
阿流听后,笑着点了点头,便下山了。
阿流回到明秀屯时,阿本正因四处找不到他而心急如焚。当他看见阿流浑身是血倒在家门口时,又是欣喜又是悲伤。
等到阿流康复,阿本说:“其实猫是教过老虎爬树的,但老虎却学不会……”
没等阿本把话说完,阿流就打断了:“你别再跟我说这些无聊的问题了,赶紧教我功夫吧,我这条命差点就让强盗夺走了!”
阿本一怔,但还是教给阿流几招拳法。
这天晚上,阿流说:“师父,我急着学完你的拳法,是为了我们的出路。”接着,他把自己抓到强盗,上了山寨的事情一前一后说了出来。
阿本听了,笑:“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表演?好啊,我养了一只白眼狼!”
阿流说:“别傻了,你真以为明秀屯光靠我们俩就能抵挡上百号人的强盗吗?”
阿本说:“我没想那么多,但绝不能放虎归山。”
阿流听了,赶紧跪下,连连叩头认错。趁阿本不注意时,他从袖子里抖出尖刀,猛地刺向师父。
阿本躲闪不及,胸口挨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
原来,当日在山寨里,强盗头子教阿流假装受伤,以博得阿本的同情心,从而把全部功夫教给他。如果阿本仍冥顽不灵,就找机会除掉他。
“师父,你别怪我狠毒!”阿流说着,又挥拳打向阿本。
没等阿流的拳头近身,阿本就闪身躲过了。转眼间,他一手抓起阿流的衣领,一手抓起阿流的腰带,来一个头朝地的抱摔。
只听到“咔嚓”的一声过后,阿流歪着脖子,像一截木头似的直挺挺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拳怕少壮,我差点死在你手里。”阿本喘气说,“好可惜,我就差这最后一招没传给你了。”
阿流听了,眼神渐暗,嘴里发出哼哼声,只有呼出的气。
阿本说:“阿流,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老虎为什么不会爬树了,因为你太急于求成。老虎其实是会爬树的,但不会下树。因为猫教完老虎上树后,看出了老虎的野心,于是下树时,故意把本来头朝上尾向下的方法反过来教,结果老虎从树上滑下,摔断了脖子。”
阿流听了,用尽全部力气说:“师父,我已领教你最后的绝招……”说罢一命呜呼。
6、恩怨必报
阿流死后,来到阴间,被单独打入地狱。
他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悔恨不已,只怪当初太急功近利,误了终生。
一日,判官来巡监,阿流大喊冤枉。
判官驻足,问:“欺师灭祖之徒,有何冤屈?”
阿流说:“我会武功,不该困在这里。”
判官说:“你心术不正,武功越高,为害越多。”
阿流说:“我愿上战场,用这身功夫赎罪。”
判官听了,迟疑一下,说:“赎罪也要看机缘的,并非随心所欲。”
阿流说:“鄙人愿听从判官征召。”
判官不语,拂袖而去。
没多久,判官给阿流送来一大摞红纸和一把剪刀。
阿流不解,问:“我舞刀弄剑,可不会女红。”
判官说:“给你带这些东西,自有用意。你随便剪吧。”
阿流说:“剪什么?”
判官说:“世间万物,你想剪什么,就剪什么。”
阿流眉头一皱,不知所措。
判官不语,拂袖而去。
地狱里孤独寂寞,阿流决定剪纸人作伴。有了众多的纸人,他还嫌不够开心,又剪了猎狗。有了纸人和猎狗,他还嫌不够尽兴,又剪了铜鼓娱乐。除了打猎,阿流还剪了木舟,想象着下水打鱼。他心游万仞,天马行空,还剪了祭祀、舞蹈的场面。渐渐的,阿流找到了剪纸的乐趣,摆脱了炼狱的苦闷。
三个月过去了,阿流积攒了满满的一大箱剪纸,包罗万象。
就在阿流乐此不彼时,判官终于来找阿流,说:“带上你的纸人,随你去征战吧。”
阿流问:“去哪里征战?纸人能做什么?”
“秀水屯有难,你去助一个叫阿骆的汉子一臂之力。”判官说,“别小看这些纸人,他们可是千军万马。”
阿流说:“哦?”
判官在阿流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似乎教他念咒语。
阿流点点头,连夜离开地狱,潜入阿骆的梦里,献上了破敌良策。
时光荏苒,如今秀水屯旁的悬崖峭壁上红人红马还在。他们镶进悬崖,嵌进绝壁,鲜红如火,栩栩如生。
人们都说那是阿流剪出来的千军万马,逢年过节都会前去祭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