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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初读一部上河记重返黄河边,李敬泽

发布时间:2023/12/12 12:39:26   
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张瑾华行走黄河的李敬泽。如果我们跟着一个人走黄河,恰好他又是个作家,那么,我们会有怎样的体验呢?当下,我们可能还没有开始旅行,并没有走向黄河,但是,我们可以跟随着这位作家,完成了一次“云走黄河”。我们跟着他,经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山西,行走了三个月。事实上,很少有人真的会有这么大把的时间,扔下一切,只为了走黄河。但是,有一个人替我们走了,而且他还全程用文字纪录了,并且,有图有真相,我们看到了黄河边的一个一个人,我们感受到了他们的悲欢,我们感知到了属于黄河岸边的大量的生活细节。我们跟随他,走过了黄河边那些古老的故事,走过了鲜活的日常,走过了河边的英雄与凡人,走过了玫瑰、羔羊肉与酒,走过了花儿会上的歌声和笑靥,走过了城堡和老渡口的梦……他还手绘了路线图。记录下黄河边几十个富饶丰满的日子:喧闹、沉静、鲜艳、晦暗、快乐、沮丧、放浪、庄重的日子。它们闪闪发光,因此,他将这些日子写成了书。最初漫游黄河,是年。22年之后,就有了这部连接过去和当下的《上河记》。本书中附有两张明信片,一张是人,是《上河记》的主人公,也是36岁的李敬泽;另一张是河滩边的一老一小两头牛。说起人与动物的关系,甘肃人谈起他们的羊就像谈论他们的亲人。《上河记》中,则有不少地方让人反思人与自然之间,怎样才是一种和谐共处?读着读着,仿佛身临其境。我们可以肯定,他讲述的所见,所触之物,是可信的一种经验。在李敬泽的全部创作中,《上河记》,理应占据特殊的一席,因为这是一个当时30多岁的年轻人用身体在写作,也是一个年轻人带着考古学者的老灵魂在行走。年6月,在黄河之行的始发地甘肃,他以兰州为中心漫游,见过甘南路上的青稞地,在无尽的草原上流连,在流淌了千年的大夏河边驻足;年7月,一路向东,行走于西海固地区,一个个带着“关”字的地名、山间的座座城堡,让人不禁如“几百年前的将军”般久久凝视这土地;年8月至9月初,穿过乌兰察布草原探访“百灵地”,拜访榆林这座曾属于武士、商人和工匠并曾引领潮流的城市,在米脂街头遇见“堂吉诃德”;年,在汾阳贾家庄,看山西梆子,回想历史中的热血青春……李敬泽手绘的行走黄河线路图。一部穿越了20余年时间的行走之书,也让人看到了巨大的变化。可能曾经,一百年间的黄河岸边的生活也没多大的变化,而现代社会,20年不见,恐怕就已沧海桑田。变化太大了,年,李敬泽看到的黄河村子的墙上,宣传语还是跟电话普及有关,如今呢,现在农村都是网络社会了,有一些直播当地原生态的乡村生活的快手抖音博主很受欢迎,人在深山老林里的某个老乡没准成了网红。我们不仅也憧憬着,黄河沿岸生活方式的转变,会迎来一个“黄河文明”的新时代吗?李敬泽曾说过,自己是没有故乡的人。他出生在天津,可以算是山西人,又在河北长大,心中的故乡概念是模糊的。行走过黄河后,他心中有了一个答案:“我是谁?这渐渐成了一个重大问题。那么至少我确认,我是黄河的后裔。”《上河记》,也似乎并未终结。因为,如今的李敬泽,站在新年的头上,“依然梦想着、计划着很可能不可能的旅程:在某一日继续行走,直上河源,而后掉头沿黄河而下,走上次没有走完的路,山西、河南、山东,走过春秋战国的、北方的大地,走到黄河入海之处。不是为了写另一本书,只是为了莽莽苍苍、人间行过”。新的一年来临,“阳”了的李敬泽这几天还在养病中。辛苦了一整年,公务兼写作之余,也正好可以趁此难得的机会,静静地在家休整几天。等日历翻到新的一年,他又将再次出发,有太多的事情等着去做。况且,离春天也已经不远了。新的年,我们每个人都满心期待,就像李敬泽说的——“我想,你要任自己的意走出去,去往你未曾去过的地方,你得见见山川,世面,会一会陌生的人。”李敬泽和剪纸艺人郭佩珍。李敬泽讲述《上河记》的缘起——“我将从黄河之源走到黄河的入海口。在黄河流域的广袤土地上漫游,走过山、原野、河流、村庄、城市。那时是年,在那时,旅行通常是为了出差或者探亲,没有功利目的仅仅为了置身于彼,这样的事似乎并不常见。在那时,我被‘行走’这个词所召唤,我想,你要任自己的意走出去,去往你未曾去过的地方”。“我的梦想、我的计划如虎,我的行迹如蛇。在那一年的五月,我意气飞扬地出发,当时我是《人民文学》的编辑,每个月把稿子发完就跑了,浪上半个月再回来,工作、发稿,再出发,如此到了秋天,这样的节奏渐渐不能持续,我走过甘肃、宁夏、内蒙古、陕西,然后窝在家里写出了一本《河边的日子》。”20多年前,当时田野调查在作家群体中还没有形成一种自觉的气候,但李敬泽已经自觉地在“反游记”了,他说,“采风”这个词太别扭了。“人家不是‘风’,我也无心来‘采’,我觉得我倒是一阵小风,从这里刮过去,了无痕迹。年6月8日,李敬泽请随车的司机张师傅拍了一张他在大夏河边的照片。他说,“一个在年6月8日驶过大夏河边的人见证了一种高度成熟的农业文明的胜利,它已经‘改天换地’,这是持续了年的宏大工程,与此相比,人如同蝼蚁。”他在黄河沿岸的漫游中,自觉化身为一名社会学者,一名田野调查者的角色。他跟当地人一起去赶集,差点在集市的一个牙医摊子前拔了一颗牙,终究还是“临阵逃脱”。他逛“花儿会”。会在路边拦住运西瓜的拖拉机,买一个大西瓜,踌在公路边吃起来。他走进了一位叫马登元的老人开的面馆。这位老人脸上有郁闷的歉意,对他说:“人有钱了,心狠了,假的多了。”他见识了城堡里的各种生活。漫游的一路上,他遇到了各种老人,老人,一个个都是田野调查的“活样本”、“活字典”。比如,在兰州,在整个甘肃,人们都知道的一个杨木匠,人们口中的“木头圣人”。比如,米脂的民间剪纸艺人郭佩珍,她剪下了《千年古树开花,梦一场》,在李敬泽看来,那是繁华之极,又悲凉之极。他买回了这件作品,隔了几天,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是繁华。他把这些沿途所见的最真实的生活,写到了这部书里。“我已看过。”李敬泽说,“我感到黄河已不须再看,它是看不尽的。但一个人不能无休无止地看它。”黄河日落。重返黄河,已是年,恰如久别重逢。“这是穿越,是重返22年前,现在侵入往昔、他乡原是故乡。”李敬泽用李商隐的两句诗形容这种岁月的穿越: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恍兮惚兮,你不知那写诗的人在哪里,他看着窗外星沉海底,他看着大雨仅在一座之隔掠过黄河之源。年,重返黄河。他说,“当然,22年过去,我自己也变了。”我们每个人都将经历时间里的蜕变。从最初的《河边的日子》,到如今的《上河记》,一个说走就走的年轻人,渐渐地步入了人生最充实的盛年。如今的李敬泽,也比当年的自己自信太多。“最终我还是感激他在年突发神经地进行了那次漫游,那确实是我的决定,那次漫游一定程度上确定了、标记了后来的我:对田野、对山河故人、对实际的而不是理念的人世与人事的持久热情和向往。”走黄河的过程中,李敬泽个人的一些很有个性的态度很有意思:比如他说,要严肃地谈论花儿会。不想对着长城抒情,对关羽和杨六郎没兴趣,等等。这些主观态度,更让我们读到观察者的主体性,一种主观色彩。也会让读者接收到信息:这是一个有意思的,真实的人在行走,他有着自己的喜怒哀乐,他一边走,一边在表达着自己的看法。这个外来的行走者,和黄河沿岸的土地,乡民,构成了一种情绪流淌的互动关系。旅途中,多的是这样的细节——“后来就走到了操场。一个男孩看着我,两个女孩吊在双杠上,也看着我。我向他们笑,他们也笑。”书中最动人的章节之一,是关于喊叫水的。喊叫水,是西海固的两个村庄,一个严重缺水的小地方。他看到,一个男人,四个男娃。大的那个十多岁了,可问他有没有上学,父亲回答:不上。“下面我就有点找不着话了,我不好意思跟这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谈孩子应该上学。我掏出烟,和他一人一根,点上,抽着。“抽着烟,我又有话了。我问:这房子以前是干什么用的?“那人说:‘是学校。“那学校呢?“搬走了。”原来,不上学的孩子住在昔日的教室里。这黄河之行中,李敬泽遇上种种尴尬的情形,这位行走黄河者,内心时时生起波澜。这种困窘,主要是因为他从根本上是一个黄河的过客,他是一位纪录者,观察者,而不是那个解决问题的人,更不是施舍者和“救世主”。但行走黄河的旅途中,因为时时遇见他人的困苦,他时时也感到了自己精神上的压力。在干涸到严重缺水的喊叫水,一个姑娘指着村边的一小洼水,坚定地对他说,这水可以喝。事实上,这水是苦的,不能喝的。“我看到那姑娘站在河边,她穿着松糕鞋、喇叭裤,她的装束与这个村庄格格不入,她也许二十岁,也许十七八岁,但脸上已挂了风尘。”他这样写道——“那天我和那姑娘只有这么两句问答,然后我就灰溜溜地走了,我觉得那姑娘一眼就把我和我在那一刻所代表的一切都看穿了。”在《上河记》中,难能可贵的是,李敬泽多次表达了他真实的内心,他面对贫瘠的土地上的人们时,自己的那种慌乱和虚弱。“我甚至不敢面对秦义美的眼睛。我感到虚弱,我强烈地想做点什么但又觉得我所做的事令我无地自容。”“我害怕成为一个施舍者,那是羞耻的,卑劣的。”这是一位人在旅途的知识分子的情感和思考。李敬泽,著名评论家、散文家,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曾获鲁迅文学奖文学理论评论奖,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年度文学评论家奖、散文家奖,花地文学榜年度评论家金奖,十月文学奖、春风悦读榜年度白金奖等。著有《青鸟故事集》《咏而归》《会饮记》《会议室与山丘》、《上河记》等。本文为钱江晚报原创作品,未经许可,禁止转载、复制、摘编、改写及进行网络传播等一切作品版权使用行为,否则本报将循司法途径追究侵权人的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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