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年的夏天，我第一次走出了村庄，从此我再也没有回去。我在异地不停地漂泊与流浪，在身心俱惫的那一刻，我灵魂的脚步，总会情不自禁地向那个谓之故乡的地方迈进。

许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从未褪色，我知道只要我还行走在旅途中，就会无比深情地频频回首，望穿秋水，望断天涯路，直到故乡乳白的诗意的炊烟将我孤独跋涉的身影彻底吞没。我知道，那个地方不仅是故乡，还是我永远的精神家园。在这样的季节，北方的天空宛若高悬的明镜，高天流云，月白风清，总会使我看到被青纱帐簇拥的村庄。

我就是在那个酷热难耐的夏天，独自一人走出村庄的。身旁是庄稼的低吟浅唱，耳畔回响亲人深情地嘱咐。我并不知道，当我跨出温暖的村庄时，我便注定以一个游子的身份出现在异乡，一颗漂泊无依的心，将在岁月的风霜雨雪中，打磨出沧桑与凝重……我能够知道的是，我把村庄留在身后，我把童年的欢笑留在身后，我把沉甸甸的爱与思念装进行囊，然后上路，向那个所谓之远方的地方诗意地出发。我何曾知道，那个弥漫着亲情和青草气息的村庄，成了我遥不可及的远方。

如果歌声可以化解乡愁，我愿意像一只百灵鸟不停地宛啭歌唱；如果守望会淡化思念，我愿意伫立成长江岸边亘古不变的神女峰；如果我可以变成一只鸟，我会以最快的速度飞向村庄；如果还有来生，我愿意成为故园田野上一株绿色的庄稼不再行走……

三十年整整三十年，我无缘购买回归故里的车票。我穿行在异乡的风中，我更像大河之上一株无根的浮萍。我所有的漂泊与流浪都是为了寻找和发现。我没有想到，最珍贵的收藏早已遗落在生命的源头。在那个谓之故乡的地方，有我绵绵不绝的爱与思念。我经常深入梦境，沿着灵魂所指的方向，一次次款款深情地向那个温暖的村庄贴近。

我知道，这似乎与生俱来的深切思念，是一种回归，也是无形的根，并让我明白，生命源头的风景可以历久弥新。当所有的渴望荡然无存，我还会这样深情无限的眺望，那个方向就是村庄的方向。

翻阅或吟哦空灵如水的古唐诗，总有一缕惆怅缠绵心头，总有几朵涟漪荡漾在心海，从诗页中滴落而来的乡愁，像黄连苦涩，像月光清澈，像阳光温暖，像蜜枣甜蜜。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一个人走过村庄，一个人背着村庄上路？那是一种苍凉，那是一种悲壮，那更是一种呼之欲出的豪气……

当所有的跋涉与梦想都已尘埃落定，生命又似乎回到了原点，回到了出发的地方，于是奔波在异乡的游子便有了落叶归根的夙愿，就像一株生机勃勃的向日葵，太阳永远是它渴望的方向和生命的图腾。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的勇气，我能够知道的是，我守望的姿势从未改变，当三十个春夏秋冬从我苍凉的心野上碾过，不论我在异乡是悲是喜是甜是苦，我的脑海从未遗忘过村庄清晰的轮廓。不论是亲人微笑的脸庞还是拙朴的民居，不论是缄默的石碾还是幽深的古井，都一一陈放在我记忆的仓库。

我时常在想，当暮年的我如愿以偿地出现在那个陌生而熟悉的村庄，我会不会百感交集老泪纵横？在繁花闪过的物是人非的故园，我还能拣拾童年的欢笑和少年的脚印吗？不论如何，岁月可以抹平一切，却无法淡化我对故园的恋恋情结。

一个人走过村庄，一个人背着村庄上路，是温暖中的苍凉，是反叛中的回归。

作者简介

张月军，笔名：西风，福建人，文学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