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11月，内蒙古中部地区的气温降到了零下30多度，五彩斑斓的大草原被白雪遮盖得严严实实，由于树木稀少，白色雪原显得单调而枯燥，好在有几条公路，黑黑的犹如带子一般，缠绕在苍茫广袤的雪原上，给原野带来了一些生动。

19日，一辆灰色的福特车行驶在包头到固阳的公路上，远远看去，就像一只灰色的甲壳虫沿着黑色树枝飞跑，树枝两边是一成不变的白色布景，甲壳虫孤独地跑了两个多小时，前方远处终于出现了一个村庄，村庄周围很多身着灰色服装，看起来像绿豆般大小的人，隐约还能听见整齐的喊操声。

随着小车距离村庄越来越近，村庄外的人物也越来越清晰，他们身着灰色棉军装，头戴毛皮防寒帽，下裤管上打着绑腿，分作三批正进行操演。

小车路过一批正在进行冻土作业的多名士兵，从小车内能将他们的作业看得清清楚楚。

每个作业点有两名士兵，他们单腿跪地，轮换着用日制小十字镐刨着冻土，士兵前方约半步远放着两支晋造六五式步枪，步枪枪口向前，拉机柄朝上，紧挨着步枪的是军用武装带，带上挂着放入刀鞘的刺刀。

这个季节内蒙古中部地区的冻土厚度普遍在70-80cm，士兵一镐头下去只能刨一个小坑，因此两名士兵采取每人刨15分钟再轮换的方式，按照作业规范，他们要刨2个小时，以此锻炼体力和毅力。

远处约1公里外还有一批士兵，也是人的样子，似乎正在练习展开攻城，更远的2，3公里外，还有一批人似乎在进行爆破作业。

小车到了村口哨兵身边停下，里面走出一位35岁左右的军人，在他军装的领子左边挂着步兵中校军衔，右边挂两支交叉的竹节，这是一名中校参谋，他下车后来到哨兵面前交待了几句，哨兵转身进了村子。

不大一会儿，哨兵回来了，后面跟着一位40岁左右面目清秀的上校，身材中等，武装带上插着一支左轮，上校后面还跟着一位27，8岁浓眉大眼的上尉，身材比上校略高，挎着一支盒子枪。

参谋一见上校便举起右手敬了一个礼，一口河北口音喊道：“刘团长。”上校抬起右手回敬了一个礼，然后用一口山西口音问道：“李参谋，你怎么来了？”

参谋说：“旅长命令我来这里接你一起乘车进固阳。”

团长有些惊诧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旅长要我们到固阳城后再电话和他联系。”

团长对参谋的说话有些不悦：“我的团是补充团，大多数是新兵，他们随时可能投入战斗，因此需要加紧训练，这次出来演习是旅长亲自对我下的命令，现在突然让我离开队伍，对部队的训练实在不利，这样吧李参谋，我不为难你，这里距离固阳只有5里地，你先开车进固阳和旅长联系，我这里把演习完成后立刻骑马进城和你会合，你看如何？”

李参谋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不行。”

“李参谋，你是将门之子，又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高材生，对军事你是内行，你看我的部队还有两个科目的演习，就是‘展开’和‘激战’，很快就可以结束，而且到固阳几里地我骑马很快就可以到，你不用照顾我非坐汽车不可嘛。”

李参谋的背景确实非同一般，他的父亲是原奉军第二军军长，现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李景林，本人名叫李书箴，在日本留学3年，接受了完整的日本军事教育，回国后当了几年军事教官，此时担任第19军70师第旅高级参谋，他在军事上确实勘称内行，但也因此口气很大。

李书箴说：“刘团长，不用给我戴高帽子，你接受军校教育的时间比我长，还有这么多年带兵经验，应该知道军中第一要素是服从命令，你就不要难为我了。”

李书箴说得没错，刘团长接受的科班教育时间确实比他长，只是刘团长接受的全部是中国本土的军事理论教育。

刘团长名叫刘效曾，从军后先入阎锡山举办的山西学兵团，毕业后担任排长，军官教导团分队长，参谋和团附，之后又进入培养中级军官的山西斌业中学军事部学习，毕业后任营长，团长，后又进入南京步兵学校第一期，此时担任第70师第旅补充第一团团长，这是一个刚组建不久的新兵团。

刘效曾参加过晋军的几乎所有的战斗，更参加了著名的北伐战争，是一位军事理论和战争实践非常丰富的军官。和李书箴磨了半个小时嘴皮，还是没有无果，刘效曾只好叫来团附姚茂业，向他交待了演习计划，让他继续带着队伍演习，然后自己带着副官向李书箴的车走去。副官为刘效曾打开了后车门，刘效曾就坐在充当司机的李书箴后，副官则坐在刘效曾右首。

见刘效曾上了车，李书箴的态度软了下来，他坐在司机位置回头说：“伙计，你不要怪我，因为老田一再嘱咐我，要和你一起进固阳，你晓得老田的脾气，我是吃不消的。”

李书箴口中的老田是第旅旅长田树梅，这是晋绥军中一名治军严格脾气暴躁的悍将，对待下属犹如兄弟一般，因此在军中威信很高。

刘效曾自然知道田旅长的脾气，他只是有些疑惑，因为前天下午田旅长将他招至包头城内的旅部，亲自对他下达了演习的命令，还配给了他无线电台，两门山炮和两辆载重汽车，他现在努力回忆田旅长交待任务时的神情，实在想不出有别的用意，但现在李书箴的到来，又分明说明前天田旅长让他出来演习其实意义深远。

刘效曾知道从李书箴嘴中问不出东西，便笑着说：“你不愧是将门之后，又得到日本人的亲传，嘴巴严。”李书箴笑笑没有说话。

到固阳城只有5公里，小车很快就进了城。

固阳是一个由南北两条主街道交叉而成的小镇，面积约1平方公里，镇内房屋密密层层。李书箴开着车沿着南北主街道慢慢行，眼睛不停地扫向两边鳞次栉比的房屋，不一会儿就看见了一个电话局，他慢慢将车靠在电话局旁，对刘效曾说：“你先等一下，我进去给老田打个电话。”

刘效曾点点头，看着李书箴下车进了电话局，不一会儿李书箴从电话局出来又进了车内，他对刘效曾说：“老田下了新的命令，你的团明天晚上9点前到达乌克忽洞村。”

刘效曾问：“具体什么任务？”

“我也不知道，只是说到了以后才下具体任务。”李书箴从皮包里掏出一张五万分之一的军用地图，展开后用右手食指从固阳向东北划动，在地图最东北的边缘有一个标注着几家人的小村庄，距离固阳有60公里，上面写着乌克忽洞。

刘效曾看到这里，心里已经明白了一大半，他知道乌克忽洞再往北就是被日本人控制的百灵庙，他的任务自然和百灵庙脱不了干系。

由于之前接到的任务是从包头到固阳的演习，因此带的后勤物资有限，此时要再走60公里，而且去的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地方，刘效曾立刻就想到了粮食问题，他问：“到这地方，我的粮食怎么解决？”

“早就考虑到了，县政府准备好了干粮，白面，你先去领，以后再结算。”李书箴眼睛露出笑意，都是军人，他知道刘效曾已经猜到了大概，于是说，“乌克忽洞村的长途电话也已经接通了，我和那边通了话，那里很安静，没有什么事。”

李书箴的说话透露出两个信息，一是县政府已经先准备了粮食，二是只有几户人家的乌克忽洞村都架通了长途电话，这让刘效曾更证实了自己的判断。

刘效曾看了看手表，还不到3点半，他对李书箴说：“好了，你的任务完成了，送我回去吧。”

李书箴苦笑一下说：“要真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就轻松了，老伙计，我一个参谋，一切还不是都按老田的命令行事。”说着，将车发动后一踩油门，车朝着前方直冲而去。

车回到团驻地，刘效曾当着李书箴的面下达了一道命令：全团停止演习，加紧造饭，饭后全体睡觉休息。

命令下达后，刘效曾又通知三位营长到他的团部开会。

在李书箴的见证下，刘效曾和营长们定下了到乌克忽洞村的行动方案：晚上12点准时开拔，以1，2，3营序列依次前进，一路上警戒行人，防止消息走漏，在沿线各村庄安排开水，保证部队一路行军都有水喝。

第二日即20日晚9点，刘效曾率领全团准时抵达了乌克忽洞村。这里已经有了几名通讯兵，他们守护着长途电话。刘效曾顺势接管了电话并将电话所在的两间土房设为自己的团部。

一切安排妥当后，刘效曾又第一时间给在固阳的李书箴电话，得到的答复却是：“等候命令。”

21日上午9时，刘效曾正在村外察看地形，哨兵来报告，东南方向来了一辆汽车，他急忙回到团部。一辆福特小车开到团部门前停下，一名戴着上尉领章的军官从车上下来，他接受了哨兵的盘问后来到刘效曾面前敬礼：“刘团长，我送来傅主席的命令，要你立刻乘我的车到二分子开会。”说着，双手递过来一纸命令。

刘效曾接过命令，上写着：

命骑兵第二师师长孙长胜为正指挥，步兵第二百一十一旅旅长孙兰峰为副指挥，补充第一团归该正副指挥指挥。傅作义

刘效曾看完后将命令递给团附姚茂业：“老姚，马上要打仗了，让战士们好好检查武器，没事就睡觉，养足精神，我马上去开会。”

姚茂业看了命令苦笑着说：“团长，你又要往回赶，这么折腾是怎么回事嘛。”

二分子在乌克忽洞村西南方向约60公里，在固阳城正北约25公里，也就是说刘效曾要往回赶。刘效曾知道姚茂业的不满，他自己心中也不悦，但是身为一团之长不能表现出来，他对姚茂业说：“傅主席亲自下的命令，一定非同寻常，不能以常理对待，服从命令吧。”他拍拍姚茂业的肩膀，然后对司机说：“我们走吧。”

一个多小时后，刘效曾和副官乘坐汽车到了二分子，看起来这是个有约20多户人家的村庄，村子内各个口子上都有荷枪实弹的军人。汽车进了村庄后减慢了速度，最后停在一个有两名哨兵的大院外，刘效曾一眼就发现有一条长长的电话线从大院延伸出去一直伸到无限远，他感觉今天要谈的事情一定策划了很久，而且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上尉说：“到了。”车停稳后，三人下来，上尉司机引着刘效曾和副官进了大院，大院内一座平房坐北朝南，平房外还站着两名扛着盒子枪的哨兵，副官非常规矩地停止了脚步，上尉司机则上前抢先一步掀开大门的厚帘子，对刘效曾说：“刘团长请进。”

一、一场重要的战役

年9月18日，日军悍然进攻沈阳中国军队的“北大营”，之后便马不停蹄侵占了黑龙江，吉林，辽宁和热河等四省。

年，日军和南京政府签署了“塘沽协定”，日军开始在关内到处设立特务机关，从事分裂活动，年又在河北成立了所谓的“冀东自治政府”。年支持所谓的“蒙古保安队”侵占了察北的六座县城，扶持了伪蒙古德王德穆楚克栋鲁普。

在日军支持下，德王德穆楚克栋鲁普成立了“蒙古军政府”的伪政府，还成立了一个“蒙古军司令部”，麾下有蒙古军第1和第2两个军，德王自任第2军军长，李守信为第1军军长，此外，日军还搜罗了一批汉族军人成立了“大汉义军”，日军给这批伪蒙古军和汉军的首要任务就是吃掉傅作义在绥远的军队，占领绥远。

为达此目的，日本人以李守信第1军驻张北，德王的第2军主力驻扎嘉卜寺，汉军王英部驻商都，再调热河的名满洲军进入内蒙配合。

德王遂以百灵庙为据点，以第7师驻守，积极做进犯绥远的准备，他从年6月开始不断从平津运送大量煤炭，面粉和武器，将这些物资通过张家口和归绥（呼和浩特）转运到百灵庙，到11月初，总共积累了煤炭余吨，面粉2万余袋，汽油余桶，大炮10余门，轻机枪余挺，步枪余支，还有数台无线电台和无数的弹药。

11月5日，日本人认为已经准备充分，命令德王向傅作义发出宣战通电，战争部署共分三路：左翼为李守信伪蒙古第1军，部署在绥东的兴和；右翼为德王的伪蒙古第2军，部署在绥北的土牧尔台以北，其中第7师驻扎百灵庙；中路以王英部“大汉义军”为主力，驻扎红格尔图东北的土城子。

作战计划是由中路汉军王英部先攻占红格尔图，然后左翼和右翼的伪蒙古第1和2两军合计归绥，拿下归绥后再分兵攻占集宁，包头和河套地区。

除此之外，日本人又调满洲军配合，这样一来，这次战役行动的军队总人数达到2万余人。

为对付这次日本人指挥的伪军战役，傅作义第35军做了积极准备：以彭毓斌骑兵第1师和董其武第旅守绥东，以孙长胜骑兵2师和孙兰峰第旅守绥北，以王靖国第70师守绥西。

战斗首先在绥东的红格尔图打响，王英部突然从土城子进攻红格尔图，却被早有准备的傅作义骑兵第1师击退，日本人遂调整兵力，派重兵进驻距离百灵庙里的大庙，加强百灵庙的防御，并派余名日军军官担任伪军各级指挥。

傅作义侦查到日伪军的动向后，决定收复百灵庙。

傅作义的部署以孙长胜和孙兰峰为前敌正副总指挥，以孙兰峰第旅的两个团，第70师王靖国麾下第旅的补充1团和1个骑兵团，附加1营山炮，1队苏鲁通小炮，汽车和装甲车各1队，向百灵庙之敌发起袭击。

傅作义给攻击部队下达的命令如下：

军队行动，必须绝对保守秘密，严行封锁消息，务要在二十四日上午七时前攻克百灵庙，否则即将遇到更大的困难。

为此，各部队以演习调动的名义，采用“声东击西”的行动集结。

二、战前部署会议

刘效曾跨步进门，赫然发现屋内围着一张长桌已经坐满了军官。

长桌沿着东西横放，东端坐着骑2师师长孙长胜，他是一名出身淮军的山东老骑兵，今年57岁，挂中将衔，他本人非常清廉，而且性格温和，深得战士们爱戴；西端坐着旅旅长孙兰峰，这是一名在晋绥军中以战功成长起来的山东滕县战士，今年41岁，挂少将衔，长得精瘦，头发几乎剃光，双眼炯炯有神。

长桌南北两边则分别坐着几名骑兵、步兵的团级以上军官和一名炮兵的营级军官，刘效曾先向孙长胜和孙兰峰分别敬礼，然后在长桌北端的一张空椅子上坐下，这时，孙兰峰的参谋长，上校袁庆荣将一张复写纸放在刘效曾面前。

刘效曾接过复写纸一看，是一张百灵庙地形的草图。

草图很简单，又由于复写纸不清楚，因此显得非常模糊，但刘效曾还是能看明白，被群山围绕在中间的一个大方块上写着“百灵庙”，山周围有9个进出的山口，环山从南面到东绕到北有一条河流，庙的正北方8里有个小方块，上面标注“蒙政委员会”，庙的西北方7里有个小方块，上面标注“飞机场”，东南方有几个小圈圈，上面标注“第七师师部和营房”。

袁庆荣将复写纸递给刘效曾后就开始讲话了：“这张图是我们的人在百灵庙参加德王召开的内部会议时，凭肉眼观察然后回忆描绘的，不完全可靠，但总胜过没有。”

“我们的任务，是今晚袭击百灵庙，速战速决。”袁庆荣说完这句话后，就拿出一张纸念着早已安排好的作战计划，包括兵力部署，战斗协同和通讯联络等等。

袁庆荣念完后，孙兰峰站起来强调：“我们在今晚12点攻占百灵庙，然后用火一烧，再连夜返回。”

刘效曾仔细听着自己的任务，从袁庆荣的作战计划看，如果由百灵庙中心由南向北划一条线，除了骑兵负责西北的飞机场，步兵的作战从东西两个方向展开，他的团将独立负责西半面的攻击任务，孙兰峰旅的2个团则攻击东半面，但他对百灵庙的敌情一无所知，因此感觉到命令有些问题。

当袁庆荣问大家对部署的意见时，在场的人都没有说话，刘效曾意识到自己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他想到自己不属于孙兰峰和孙长胜系统，和两位长官都不熟，因此有话一定要在这个公开场合说，于是他站起来：“我有些意见。”

一直没有说话的孙长胜看着刘效曾说：“好，你说。”

刘效曾说：“我的团是大多数新兵组成的补充团，而且现在还缺1个连，要独立负责西半面的作战，恐怕难以完成任务，这是第一点意见，第二点，作战时间最好定在拂晓后，因为拂晓前天太黑，容易分不清敌我造成自相残杀，第三，现在是下午2点，即使现在我马上赶回部队，带上部队出发，总路程都是多里，无法达成今晚12点开始进攻的任务，所以我希望两位总指挥能重新考虑作战计划。”

刘效曾说完后，会场上沉默了1分钟，孙长胜对孙兰峰说：“老孙，你说说吧。”

孙兰峰对孙长胜点了点头，将脸转向刘效曾说：“刘团长，你来得晚，参谋长的作战计划你没有完全听到，我做个补充，百灵庙现有敌军总人数大约0人左右，都是伪蒙军，我们这次作战除了骑兵和炮兵外，有3个步兵团，你团在西面担负佯攻，吸引敌人的注意力，我的两个团担任主攻，一个攻南面，另一个攻东面，待你团打响后，我的两个团将全力向百灵庙展开攻击。”

孙兰峰思路很清晰，将作战计划说得清楚明白，“至于时间问题，你的实际情况也确实要考虑。”孙兰峰想了一下，对参谋长袁庆荣说：“就把进攻日期改在明天，但是攻击时间还是夜里12点。”

听孙兰峰如此说，刘效曾就不再有意见了，于是大家讨论相互配合的问题，等到会议结束已经是下午4点半，大家分头各自回驻地。

刘效曾和副官依然乘坐上尉司机的车返回，还没有走到半路天就黑了，路上寒冷积雪，比白天又耽误了不少时间，到达乌克忽洞村团部时，已经是晚上11点了。

由于时间太晚，因此刘效曾并没有惊动部下，到第二天清早，他才召集连以上军官到团部开会。

刘效曾团的连以上军官有22人，其中营级以上军官有7人，这些军官组成了团战斗力的核心，刘效曾向他们宣布了作战命令，然后说：“我们是补充团，新兵居多，今晚是他们的第一仗，打好了以后这个团就好带了，如果开仗打不好，这个团十有八九成为稀松团，迟早会退出35军序列，所以今天这一仗将决定大家今后的军旅生涯，现在请大家都说说，这个仗怎么打？”

在座的都是老兵，当然知道第一仗对新兵的重要，胜和负基本就决定了他们将来的前途，胜利将大大激发他们的自信和能动性，反之则打击他们的自信，结果就会是两个走向。

1营长刘德奎说：“团长放心，我们团虽然新兵多，但是他们都是高小生，有文化，素质和士气都很高，对武器和战术掌握很快，今晚的战斗主要是袭击，这次从包头出来我们已经演练过了，我相信他们在今晚的战斗中会表现好。”这是一位高大的营长，身高有1米八几，每次打仗他的营部都在前面，只是勇敢有余，谋略有些不足。

刘效曾说：“话虽如此，但是我们还是要尽量把工作做细，我看这样，每排以老兵多的班打头，每连以老兵多的排打头，每营以老兵多的连打头，让老兵给新兵做个榜样。”

这时，一名军人站了起来，此人长得不高，肚子浑圆，手臂上二头肌像普通人的大腿一般粗，一双眼睛闪着精湛的光，看着刘效曾说：“打没有问题，只是命令太突然，弹药没有带充分。”

刘效曾一看，乃是3营长李勇，此人也是一员悍将，刘效曾记得他负过3次重伤，其中1次还差点丢了命，现在他有些情绪，因为他的1个连还留在包头，要是知道来打仗，他无论如何都会把那个连带出来。

刘效曾说：“李营长，你稍安勿躁，我们这次是速战速决，强调快，不是要你逞痛快，弹药不是问题。”

刘效曾的说话引来大家一阵笑声，李勇悻悻地坐下。

像书生一样秀气的2营长张宏说：“我们昨天才领到粮食，要尽快加工成干粮。”

刘效曾说：“把领来的白面烙成烙饼，计算好2天的口粮，多余的我们就不带了。”

连长们也一个个发表意见。

军官们表现得很兴奋，这让刘效曾很高兴，因为打仗首先在士气，尤其这种袭击作战，更需要一鼓作气。

中午吃了饭，全团的干粮也都准备齐当，便按照1，2，3营的序列依次出发。由于各军官对地形不熟悉，刘效曾手中只有那张复写纸的百灵庙地图，因此他们在村内找了7名向导，只有2个连的第3营走在行军序列最后，他们配了1名向导，1，2营和团部都各配了2名。

全团以两路纵队行军，前后拉了近2公里长，地上的厚雪没过了脚脖子，覆盖了原有的道路，加之朔风劲吹，雪花飞舞，非常容易迷路，幸亏事先请了向导，以向导再结合“指北针”，使得队伍一直走得很顺。

团里战士以新兵居多，这些新兵大多是高小毕业，有文化又有很强的爱国心，因此兴致很高，士气也旺盛，但是想着马上要进入枪林弹雨的前线，多少都有些紧张，因此他们一路都在说话，借以释放紧张的心情，刘效曾当然清楚他们的心理，因此也不断地和他们说笑话，借以缓解紧张，反而使得枯燥的雪地行军充满了欢声笑语。

到了5点左右，眼看太阳就要下山，正东方向突然飞来1架飞机，在落日映辉下，飞机显得非常明显，刘效曾立刻命令部队停止前进，队伍向左右两边疏散，随着发动机轰鸣声由远而近，1架机身涂着红太阳的墨绿色双翼机飞临上空，这是架日本八八式侦察机。

日机高高的在战士们头上盘旋，战士们一动不动，半小时后飞机突然掉头向北，刘效曾心中一惊，他从皮盒中掏出望远镜顺着飞机的方向看过去，见远方数公里外有大队骑兵在奔驰，那一定是西北方向袭击飞机场的骑兵。

刘效曾心理有一些不安，这场袭击是一再保密的奇袭，此时却遇上了日军飞机，他不清楚日机是否已经发现了他们，只是命令部队加快前进。

从复写纸上的草图上看，百灵庙环山绕水，西南方向山势峻峭，9个山口道路平坦，可以通过汽车，庙宇周围70-80里范围内没有村庄，都是茫茫雪原。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队伍跟着1营，1营又由向导带着向前。刘效曾对地面不熟悉，他首要的任务是要在11点赶到山口发起攻击，因此他不停地问向导还有多远，向导虽然不耐烦，但是在刘效曾面前只能老老实实的，毕竟这趟出来费用也不低。

正走着，前面的1营下来了一个通讯员，他向刘效曾报告1营已经到达了西南山口。

刘效曾看了看手表，距离11点还有20分钟。

三、战役经过

为了保险起见，刘效曾让7名向导分别对地形做了识别，得到了一致的认可后，刘效曾便将他们全部放回。

到了山口就意味着距离百灵庙的中心地段还有10公里了，只要顺着山口进去可以直达百灵庙，刘效曾发出命令，全团按照事先演练的“展开”科目排列阵形。

借着地面白雪的反光，1营在左，3营在右，2营和团部在后，3个营呈倒“品”字形排列，这是一个宽2公里和纵深1公里的阵形，战士们从肩上将枪放下操枪在手，他们大多是新兵，刘效曾从他们沉重的呼吸和僵硬的持枪姿势中感受到了他们的紧张，为了防止他们误扣动扳机，他命令他们将晋造六五式步枪的机尾保险关闭，好在班长都是有经验老兵，他们操着汤姆逊，不停地缓解自己战士的紧张情绪，重复提醒他们各种注意事项。

刘效曾知道，此时任何话都对这些新战士们不起作用，唯有胜利才能让他们成为有自信的老兵。

刘效曾看着手表，时间1分1分地过去，当时针指着11点时，刘效曾向身边的中士传达长发出命令：“发信号弹。”

中士已经拿着一具掷弹筒找好了一个发射高地，听刘效曾命令一下就立刻连发了三颗绿色信号弹。

掷弹筒发射榴弹和手榴弹的距离可达-米，此时发射的信号弹冲上了米的高空，它们闪着耀眼的绿光划了三道绿色的圆弧再缓慢掉落下来，在空旷的草原上特别显眼。

信号弹一出，1营和3营开始齐步向前，2营紧跟在后，全团战士们按照列好的阵势向前运动，他们踩在雪地上军鞋发出“嚓嚓”的声音，刘效曾端着一支晋造汤姆逊，一边前进一边观察，两只耳朵搜索着任何异样的声音，但除了脚踩雪地的“嚓嚓”声外，他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又走了20来分钟，南面和东面各升起了3颗绿色信号弹，这是另外两个团的信号，刘效曾发出命令：“全团上刺刀，从‘展开’队形转为‘急速前进’。”

全团近支上了刺刀的六五式步枪形成了三堆刺刀丛，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寒光，刘效曾手中也端着一支晋造汤姆逊，前方百灵庙透出灯光的窗户在的眼中越来越大，却依然毫无动静，他想也许白天的那架日机并没有发现他们，因此百灵庙方向的敌人并没有准备，如果顺利的话，他们将会冲进百灵庙以白刃战将毫无准备的敌人全歼。

刘效曾正想着，突然西北方面传来爆炸声，随即发出一片火光。一定是攻打机场的骑兵打响了，如此大的动静一定会惊动百灵庙的敌人，刘效曾想到，他命令各营加速前进，这时，右前方响起了清脆的三八式步枪声，紧接着又响起了九二式重机枪鸡叫般的声音，随即而来的是子弹的呼啸声，这些子弹都从战士们头上穿过。

战士们都是新兵，他们缺少战斗经验，因此尽管子弹从头顶掠过，但是他们全都趴在了地上。

老兵们都知道此时最重要的是不能乱了阵形，因此他们并没有责怪战士们，也没有强行驱赶战士们上前。

刘效曾顺着枪响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高处发出一闪一闪的细微火光，每闪一次，就有子弹从战士们头上划过，这是敌人在右前方的高山上向他们射击，由于天色尚暗，参照物不明显因此很难辨清距离，刘效曾根据枪声和闪光的经验判断，大约有1公里。

刘效曾大喊着机枪连长和山炮排长的名字。机枪连和山炮排都属于团属机关，因此连长和排长都跟在刘效曾身边，当刘效曾一喊他们的名字，两人便应声而到。

刘效曾命令机枪连长赶紧架好2挺重机枪，山炮排长架好1门山炮。

机枪连有4挺晋造仿日的三八式重机枪，他们很快就架设好了2挺，连长向刘效曾请示：“团长，怎么打？”

刘效曾问：“能看见敌人吗？”

连长着急地说：“只看见敌人射击的火光，没法瞄准啊。”

刘效曾说：“那就朝那个方向压制，把他们的火力吸引过来。”

连长答应一声：“是。”然后转向3挺重机枪，“朝火光压制射击。”

2挺重机枪的2名副射手很快将30发的弹板压入了弹仓，2名主射手坐在三角架上的小凳上，左手扶着枪托顶在右肩上，右手握住小握把扣动了扳机，机枪啸叫起来，几个点射后，敌军的机枪掉头朝我军的重机枪阵地射击了，子弹很盲目地飞来，刘效曾立刻命令山炮排排长发炮。

山炮排有2门山炮，此时架好了1门，排长在黑暗中估算着距离和高度向炮兵下达了射击命令，山炮射出了5发炮弹，有4发只听见爆炸声响却不见火光，有1发似乎碰在高地的石头上，先是碰撞声，接着是剧烈的爆炸，然后是石头沙子往下掉落的“哗哗”声。

炮弹使得敌人的枪声和子弹声明显减弱了，射击也散乱起来，黑暗中敌人看不见刘效曾团的战士，虽然他们只是朝着西面方向乱射，也使得刘效曾团的新战士们无法动弹。

这时，前面接二连三升起了许多信号弹，按照事先的约定，到达山口升起绿色信号弹，开始进攻升红色信号弹，但是远方升起的信号弹不但有绿色和红色，还有黄色，说明敌我都在放信号弹，这时，南面远方传来了清晰而熟悉的晋造仿日三八式重机枪声，看来孙兰峰麾下的两个团已经开始进攻了。

要使得战士们振作起来，就必须消灭前面的敌人，刘效曾命令中士传达长再发三颗红色信号弹，又命令传令兵赶紧向3营传达命令，要3营长派出2个排从南面迂回到山后侧击敌人。

传令兵是个不到20岁的小战士，很快他就机灵地跑回来向刘效曾报告。刘效曾带着全团耐心等待前方的战果，这时天开始亮了，刘效曾见前方风景和山口外大有不同。

山口外地势平坦开阔，没有人烟，刘效曾带着全团从乌克忽洞村出发后就没有见到过一间房屋，进了山口则发现这里地势逐步走高，远处房屋林立，远方有个塔顶模样的尖顶赫然高出所有建筑，刘效曾估计这个尖顶就是百灵庙所在。

刘效曾对山炮排长说：“看见那个尖顶了吧？”山炮排长说：“看见了。”

“轰它几炮。”

山炮排长举起右手大拇指瞄着测了一下距离：“有公尺。”

“朝公尺打个5，6炮。”

山炮朝着尖子后打了6炮，远处传来轰隆隆声，炮弹落地点却被高地和房屋挡着看不见，山炮排长面露难色对刘效曾说：“团长，我看不到弹着点啊。”

刘效曾笑着说：“没关系，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一会儿，前方敌军的射击声慢慢消失了，刘效曾举起望远镜向前察看，见右前方山头上有大批敌人向后跑。

刘效曾在望远镜中看到了敌人在向后跑，有眼尖的几个战士也看见了，他们喊了起啦：“快看，他们跑了。”几名战士的喊声让大家都朝前面看，刚才还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新兵们一下子就士气高昂起啦，他们催促着各自的班排长：“班长，快追啊，别让敌人跑了。”“排长，再不追就来不及了。”

结果全团的战士们都在呼叫：“快追啊，敌人跑了。”

刘效曾见军心高涨，心中高兴，他下达了全团继续前进的命令，刚才还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的战士们立刻起身向前冲去。刘效曾叫过团附姚茂业：“老姚，你跟着2营，我带几个人到前面去。”姚茂业不解地问：“团长，你要干嘛？”

“这里地势太低，看不到前面的情况，我上山脊便于观察。”

“那你多小心。”

刘效曾说：“放心。”他选了6名卫士和1名传令兵，让他们只带上各自的枪支和弹药，然后带着他们轻装向前面快速走去。

刘效曾带着7名士兵离开2营向东北方向行进了米，来到了山脚下，他们上了山脊，山脊约有30多米高，上了山脊后他们沿着山脊快速向北走，又走了大约米，发现山梁上躺着血肉模糊的两具尸体，看来就是被刚才的山炮炮弹打中的。

这时，山下立功心切的战士们开始了快速冲锋，喊杀声逐渐增大起来，从声音判断，大队人马已经冲到前面去了，刘效曾见山脚下一名带着汤姆逊冲锋枪的班长带着8名士兵朝前冲去，他们显然已经脱离了大部队，从他们的动作看，似乎在追击目标，刘效曾顺着山沟向前看，见前面一个敌人正一拐一拐地在逃跑，但是沟内的地面冰水混杂，有的地方是冰，有的地方是流水，受伤的敌人跑不快，后面的追兵却跑得飞快，刘效曾急忙让身边的卫士朝班长喊：“不要死的，要活的。”

卫兵们齐声向山沟下喊：“团长有令，不要死的，要活的。”

但是追击的班长不知是没有听到山上卫兵们的喊声还是故意不听，追到伤兵身后约2米左右时双手一扬，汤姆逊枪口冒出一阵青烟，一阵“哒哒哒”声响起，伤兵像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下，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班长并不看倒下的伤兵，脚下速度丝毫不减继续向前冲，后面的8名士兵紧紧跟在班长后。

刘效曾见自己在山脊上无法指挥，便带着卫士们下了山，他跟着前面的士兵向前跑，一路上不断见到被扔下的三八式步枪，甚至还有机枪，却没有人捡，这让刘效曾大为高兴，看来有文化的学生兵和老兵油子就是不一样。

刘效曾带着卫兵走得快，他的战士们比他跑得更快，不断有战士超越他朝前面赶，而且不断地放枪，似乎都没有注意到他这个一团之长。

在这个方向朝前冲的应该都是3营的战士，看他们奔跑的架势，已经脱离了排的建制，都是班长带着跑，刘效曾自言自语气哼哼地说：“乱来，这个李勇，简直乱来。”

这时，南面传来了山炮和苏鲁通小炮声，机枪声也很激烈，看来孙兰峰的两个团已经展开了全面的攻势。

刘效曾往前走了1公里多，发现8个蒙古包，都被烧成了灰烬，有几具尸体横七八竖躺着，全都穿着皮袄，身上都中了枪，很明显都是被自己的战士们打死的，再往前走了2公里，赫然见前方有个小岔口，岔口西北方向有一片庙宇似的房屋，前面还插着许多旗杆，其中有两根高高的醒目的无线电天线杆。

刘效曾兴奋起来，他紧走过去，见2营长张宏正在对一群约几十名俘虏讲话，刘效曾感到奇怪，什么时候2营也跑到自己前面去了，他走过去，见这些俘虏们大部分穿着白皮袄，少数几个估计是军官，他们穿着灰色的皮大衣，头上都带着长毛的皮帽，俘虏们旁边是胡乱堆着的几堆步枪，南面50米远是被俘虏的马群，有士兵专门看管。

2营长张宏看见了刘效曾，他急忙跑过来向刘效曾敬礼：“团长，5连和6连已经进了庙宇。”这时，刘效曾正要回话，眼睛余光发现东面突然尘土飞扬，他抬眼看过去，见有辆汽车出了庙宇东门朝东北方开去，后面有一大群敌军骑兵跟着。

刘效曾急忙对张宏说：“看来敌人已经逃跑了，我们已经占领了庙宇，现在首要的是赶快构筑阵地，防止敌人反扑。”

“我们在山上还有部队，还有一些部队在清理战场，他们都可以利用。”

两人说着话，战士们押着大批俘虏、马匹和枪械向这边聚拢，俘虏越来越多，看样子有近百人，他们都没有负伤，但眼神中都透露着惊恐，相比俘虏而言，看押战士的数量少得多，刘效曾感觉很危险，他对张宏说：“赶紧叫俘虏们坐下，免得出意外，好好安抚这些俘虏，让他们不要害怕，不要饿着他们。”

张宏答应：“是。”

这时，天色已经大亮，东边太阳在地平线上升起，东南方还传来阵阵晋造重机枪声，庙宇内也传来阵阵步枪声，看来在东面和南面担任主攻的两个团还没有攻进来，刘效曾这个团本来是担任佯攻任务，没想到成了第一个攻进百灵庙的团。

四、事件评价

刘效曾补充团是新兵组成，没想到轻松攻进了百灵庙，获得百灵庙大捷的首功，而孙兰峰在东面和南面进攻的两个精锐团却打得很辛苦。

由刘效曾率先发起的进攻并没有吸引敌军，由于百灵庙东面和南面山势险峻，因此孙兰峰麾下的团和团一进攻就遭到了敌人居高临下轻重机枪的顽强阻击，两个团损失惨重。

孙兰峰部都是老兵，而且装备不弱，但尽管有山炮和苏鲁通炮提供支援，还有装甲车掩护，孙兰峰的两个团依然打得很坚苦，在付出重大牺牲后才在当日9点30分左右全歼了当面之敌，以致当孙兰峰见到孙长胜后放声大哭：“我的部队牺牲太重大了，乘坐装甲车的士兵都阵亡了。”

孙长胜则安慰他道：“作战嘛，部队牺牲是常事。”

这一仗对刘效曾团来说检了大便宜，不仅仗打得轻松，还俘虏了近百名俘虏，几十匹马和百多条枪，大大增强了新兵的自信心，可谓锻炼了队伍，还获得了大堆物资，刘效曾本人还得到一支俗称“枪牌撸子”的八音勃朗宁手枪和一架小照相机。

拿下百灵庙后，刘效曾带团撤回到乌克忽洞村呆了四五天，又接到命令参加日伪军反攻百灵庙的防御战，又获得了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