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百灵 >> 百灵生活环境 >> 长篇小说山魂农家姊妹意难知
别说读书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毛绒绒的雪，落在她那细软光滑的头发上，被她发烧的脸颊烘化了，顺着弯曲的头发帘儿，顺着平整的鬓边流下来，水珠儿搔得脸皮儿发痒，她也无心去揩抹……让这纯净的水珠儿去冲洗吧！冲去心上的抑郁、恐慌、责难和不幸吧！洗去焦躁、埋怨、误会和烦闷吧！愿一切都平安无事！可惜，美好的愿望终究不是事实，冬青心上的重负一点也没有减轻。她拖着沉重的步子，在雪里挪动着两只发木的脚，往她的住处走去。她住的那间小马架儿，点起了灯。她知道，这一定是赶爬犁的鲁春玲来了。鲁春玲还一直在替她爹的缺儿赶爬犁。她山里生，山里长，愿意干这个活儿，也亏着铁笛王家的大娘给她照看弟弟妹妹，她才从家里头解脱出来，像只出笼的雀儿似地飞向社会里。这几个月，她比以往开朗了，懂事儿多了。受着新国家的教育，增长着爱国心，干这赶爬犁的活儿，居然抵得上一个壮劳力。她三天跑明月岭，三天跑寒葱沟，负责从镇子上运送人粮马料和工具家什。赶到跑寒葱沟这趟路线儿的时候，她就跟冬青住一块儿。伐木场子里多出来个女的，原本就是新鲜事儿，哪有女的住的地方呀？是冬青把她拉到自个儿屋里的，于是，两个女孩儿就成了相好的伴儿。她俩相好，还有个原因，这是两个人都做得一手好针线。当然，她俩的针线活儿，比起悦来嫂和鲍大嫂，那是差了不少。不过，她俩是新式派儿，扎花儿绣朵儿，都自个儿心出彩儿。就看鲁春玲身上系的那个小围裙儿吧，也不过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旧的粗蓝布，她为了给她妈戴孝，找了些白布角角儿，铰了几十只各形各样的白蝴蝶，码着边儿，补缀在小围裙上，中间仿团花图，用白线左折右连，影出一朵牡丹花儿形状来，花蕊的地子用剪子挑开，拨离纱经和纱纬，结成圆圆的空心格儿。看上去，那么新巧，又素气又耐眼。冬青一个劲儿地夸，春玲脸都红了，直说：“姐，我可比不得你那纳袜底的手艺呀！”春玲说的不是恭维话；冬青新纳的那四双袜底儿，也是别出心裁，格路一样。可惜还没来得及把这纳了底儿的新洋袜子给二顺，二顺就伤了腿；要不然，二顺准会乐颠颠地做些绣花撑子和补袜板儿给冬青……喜庆时，触景见物般般好，不顺心时，想到什么都伤情。冬青她，宁可把别人的不幸加在自己的头上，不愿用自己的抑郁去搅动别人一副愁肠。她在她住的小房子外面，精心地理了头发擦擦脸，沉了沉神儿，才发话：“玲子，是你来了吧？”小马架房的门儿呼哒一下子开了，鲁春玲肥硕的手腕子便吊在冬青的脖颈上：“我的好姐姐；你叫我找得好苦，伙房里没你，工棚子里也没你，这屋里还没你。莫非你从天上掉下来的？”咪呜，咪呜，一只杂毛的小猫儿从马架房里跑出来，挠着冬青的裤脚儿叫，冬青吓了一跳：“呀——”“咯咯咯，我给你带来的。”春玲哈腰把猫儿捧到怀里，“好姐姐，我可说话算话了。铁笛王家的大娘听说我是给你要，才舍得。我在她面前把你都给说神啦！她还要见见你呢！”“你个巧嘴百灵子！”冬青把猫儿接到手里，两人偎着膀儿进了屋。花朵上的露珠，姑娘的住处。再不起眼儿的地方，只要姑娘们住下来，也会变得整洁清亮，她们会收拾。这间小小的马架子房儿，就跟工棚子大不相同，墙皮用彩色的洋烟盒纸糊起来，地上用破碎的木板垫了又垫，炕上用蓝花窝纸糊住了土炕皮，刷了桐油子，不起烟尘。炕梢架起了块小隔板儿，那是放包袱的地方……就是冷了点，因为鲁春玲刚把地炉子点上。冬青捧着猫儿一进屋，就哗啦一声把门带上，急着问道：“玲子，你可是从镇上来的？”“啊，可不！我正是从镇上来的，我正要告诉你……”鲁春玲猛不丁也紧张起来。“小点声！”冬青指指隔壁；隔壁的工棚子里，还在议论何二顺的事情。冬青问：“你可听说二顺咋样啦？”“不好……挺不好。”春玲压低声音回说。“真的？”“我跟悦来婶、我爹和迟发祥大爷一块儿去看的……”“怎么个不好？”冬青追问。春玲嘴唇儿抖起来：“说是……说是迟发祥大爷还给他输了血，也不见好……看来，腿怕保不住……还得别人给他血！”冬青的手哆嗦了一下，讨人爱的小花猫摔到地上，咪呜咪呜地叫屈。冬青抖着春玲的膀子：“你！你—一”春玲呆了：“我咋？”“你咋不早告诉我？”冬青的眼珠儿都瓷住了，她陷入了极大的恐怖里。“就这，俺爹也不让瞎说，怕慌了人心……”春玲低下头去理辫子，她受不了这么样的质问，“冬青姐——”冬青硬僵僵地贴着门扇站着。“姐姐——”春玲吃惊地搡着冬青的袄襟。冬青咬着上嘴唇儿，肩膀儿战栗着。她想强憋住泪水，可泪水竟从意志的堤围渗了出来，盈满了眼窝儿，怎么也控制不住……“好姐姐，你咋啦？”春玲害了怕。冬青不回她的话，窝身哗啷一声拽开门栓儿，向着纷纷扬扬的大雪中跑去，眨眼间消失在积雪的夹道中。春玲耳边，只剩下雪花儿落地的沙沙声。未完待续……
本小说背景为建国初期的东北，作者朱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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